安爭瞇著眼睛看陸燈,陸燈瞇著眼睛看安爭。兩個瞇著眼睛看人的人,看起來都不像是什么好人。
“在下是王爺派來慰問先生的。”
陸燈笑著說道:“我叫陸燈。”
安爭隨隨便便的哦了一聲:“給王爺打前站的,名字倒是真順當。陸先生既然是慰問來了,給我五百勇士帶了些什么?”
陸燈搖頭:“王爺什么都沒給我。”
他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不然,我回去跟王爺要?”
他覺得安爭會在這五百虎賁面前難堪。
安爭卻笑了笑,轉身看向那些虎賁騎兵:“王爺只是派人來慰問,想必也只是讓這位陸先生來看看,咱們到底在干嘛?不只是王爺,之后后隊大軍那數十萬人,乃至于整個西南的百姓數以千萬計,都不會相信我們五百人真的就敢直接挑了烽火連城。這件事干之前,所有人都會說,看那五百個白癡,五百個傻逼。但干了,那就是五百條牛逼哄哄的好漢。”
“還是那句話,大羲的軍紀你們要守著,但我這只有一條軍紀,我說了算。所以王爺忘了給你們帶來一些慰問品,我來給你們......破烽火連城,你們在城里得到的任何東西,都是你們的。自己殺多少人記著,你們搶來的你們自己收著,殺夠十個人就來找我要一塊翠品靈石,當時我給大家的買酒錢!”
“呼!”
那五百虎賁同時呼喊了一聲,氣壯山河!
拎著武器的人開始用武器敲打自己胸前的甲胄,那聲音震蕩的人耳膜都一陣陣發疼。但是有一種嫉妒膨脹起來的欲望正在蔓延出去,很快就蔓延到了五百人每個人心里。
安爭轉身看向陸燈:“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不如就今夜吧,今夜突襲烽火連城,五百人,干了。”
陸燈笑的前仰后合:“哈哈哈哈,葉先生真是了不起,了不起。”
他轉身就走:“那我就不妨礙葉先生布置軍務,我住在大營外面好了,愿意今夜親眼看著葉先生帶這五百虎賁為國爭光,為民除害。”
安爭一抱拳:“替這五百兄弟謝謝你。”
安爭轉身進了大帳,多一句話都沒有說。
陸燈也轉身就走,多一句話都不說。
出了軍營之后,那個看起來四十歲上下,渾身透著一股子彪悍氣息的中年男人壓低聲音問陸燈:“師父,那個葉余年真的能只用這五百虎賁,就打破烽火連城?”
“傻逼才信。”
陸燈笑的好像一頭老狐貍:“不過這個人倒是有些手段,隨隨便便用一些虛幻的不著邊際的獎賞,倒是把那五百心高氣傲的虎賁騎兵的殺氣給激發了出來,這是好事。王爺是必然要滅烽火連城的,不管是誰滅,功勞都是王爺的。所以今天晚上讓這五百人去殺就是了,多殺幾個是幾個,王爺大軍一到,將烽火連城夷為平地,這些人也不算是枉死。”
他轉身看了看身邊跟著的那個中年漢子:“陸一,你做陸一多久了?”
“七年了。”
“做的真穩當啊。”
陸燈問陸一:“你告訴我,這么多年來,你一直能做陸一是為什么。”
陸一回答:“因為弟子知道,永遠都要比追趕我的人強上那么一些。”
“嗯,說的有道理。”
陸燈道:“所以給你一個別人不敢去做,唯有你才能去做的任務。”
他回頭看了看那五百人軍營:“今夜葉余 年要帶著五百虎賁去夜襲烽火連城,往多里說,他們能殺十倍的敵人算是到頂了。那五百虎賁單個拿出來修為都算不得什么,但是五百重騎,戰陣突擊,夜襲殺人,他們比五千草寇要厲害的多。然而烽火連城里有的是高手,所以那五百人真的翻不出來風浪,但是,萬一呢?”
“師父的意思是?”
陸一試探著說道:“給烽火連城的人送個信?”
陸燈搖頭:“不不不,那是通敵,我當然不會交代你去做這樣的事,這消息走漏出去和咱們肯定沒關系。”
陸一嗯了一聲:“弟子懂了。”
陸燈擺了擺手:“去吧。”
他看著陸一離開,笑了笑說道:“按理說,這個葉余年也是有本事的,早晚會得到王爺的重用。然而就因為他太有本事,鋒芒畢露,所以呀,真不能留。”
軍營里,副將福北人大步走進安爭的營帳:“先生,今夜幾時出發?”
“今夜不出發。”
安爭吩咐道:“告訴所有人,踏踏實實睡覺,就說我派人去打探烽火連城的消息了,消息回來之前不會動兵的。可以卸甲睡覺,我來給你們當值。”
福北人楞了一下:“可是先生之前不是跟陸先生說,今夜突襲的嗎?”
安爭淡淡的說道:“那個人眼界里有毒,和毒蛇的眼睛看起來好像,我不知道這個人會不會故意把消息泄露出去,如果萬一呢?若是你不信,今夜帶幾個人悄悄接近烽火連城,往里面隨隨便便放個炮仗,你看看什么情況。若是消息真的走漏了,這仗是沒法打咯。”
福北人道:“可是先生,陸先生也是王爺手下的人,很受信任,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吧。”
“試一試又何妨?”
安爭道:“去吧,今夜看看,不會損失什么。”
福北人抱拳:“那卑職今夜帶人去看看情況。”
安爭嗯了一聲,福北人垂首退了出去。
安爭走回到椅子那邊坐下來,想到陸燈瞇著眼睛看人的樣子,就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那個叫臥佛的人。臥佛能成為圣堂的首座,接替明法司的職權,當然不是突然一下子就冒出來的人。臥佛一直都在圣庭里,和安爭一樣是陳無諾最重用的人之一。只不過,臥佛干的都是不見光的勾當。
安爭是明面上的人,負責維持法紀。而臥佛不一樣,圣皇陛下要是想殺個人,又不能親自隨隨便便出手,也不能被人輕而易舉的查到,那么自然得有個做苦差事的,這個人就是臥佛。
安爭在陳無諾的書房里見過臥佛,一個瞇著眼睛看人的老人。
那是一個慈眉善目的老人,他瞇著眼睛的時候讓人看不出內心是深處的想法。安爭猜著這個陸燈一定認識臥佛,而且很熟悉臥佛,所以不管是言行舉止還是瞇著眼睛,都是在學臥佛。然而,學的有些膚淺。
他起身,拉開簾子,后面竟然立著兩塊圣魚之鱗,好像夾板一樣夾著一個人。那兩塊圣魚之鱗實在夾的太緊了,里面那個人幾乎都要成了餡餅里的餡......他無法呼吸,無法行動,甚至連張開嘴巴都很艱難。如果安爭愿意,隨隨便便就能殺了他。
這個人,叫陸十二。
安爭拉了把椅子在陸十二面前坐下來,然后一擺手,圣魚之鱗稍稍松開了一些,陸十二隨即大口大口的喘息起來。
“陸燈這個人最大的缺點應該就是自負了吧,因為隨隨便便派個人來就能殺了我。”
陸十二臉色很白:“但 我并沒有說我是陸燈的人。”
安爭嗯了一聲:“你當然沒說,如果我還需要你說,那就顯得我太笨了。陸燈絕對不是一個白癡,他當然知道你肯定不是我的對手,但為什么還是派你來殺我?你想過為什么嗎?”
陸十二搖頭:“沒想過。”
安爭:“那你就真的是太蠢了,我已經把你夾在這超過五個時辰,如果你連這一點都沒想明白的話,那么你真是一個蠢貨,死了一點兒都不可惜。”
他擺了擺手,圣魚之鱗開始迅速的加緊,從里面傳出陸十二骨骼不堪重負的呻吟聲。似乎下一秒,陸十二的肉身就會好像被擠爆了的氣球一樣爆開,里面那鮮紅的血肉和各種器官內臟都會噴出來。
“我知道!”
陸十二從嗓子里擠出來三個字。
安爭笑了笑,圣魚之鱗再次松開了一些:“那你說說吧,為什么呢?”
“因為他想讓我死。”
陸十二道:“他根本不是讓我來殺你的,而是想借你的手殺了我。我被你困住的時候一直在想,為什么他要這么做,后來才想明白,是我心急了。我表現的太像一條好狗了,所以陸燈擔心我有一天會殺了他。我當然不是他的對手,但他那樣的人,怎么可能留下隱患。我不該那么急著表現自己,反而讓他動了殺心。”
安爭:“還不笨,所以我現在若是放了你,你回不回去找陸燈的麻煩?”
“不會!”
陸十二搖頭:“我殺不了他,就如我殺不了你。”
安爭道:“還是蠢,殺人可不一定只有一個自己動手這一個法子。以你對陸燈了解,他會不會把我今夜要突襲烽火連城的消息泄露出去?如果我是戰死的,王爺那邊當然不會有什么懷疑,而那五百虎賁戰死了,圣皇陛下雖然心疼,也當然不會因此而遷怒于秦王......唉,所以大家都是炮灰,但是炮灰不想死。”
陸十二忽然明白了:“若是王爺知道了,他手下最信任的陸燈將這消息泄露給烽火連城的人,那么王爺是絕對不會容許這樣的人活下去的。”
安爭鼓掌:“需要我引導到這份上你才知道怎么做,真是笨蛋啊。陸燈是我的擋路狗,他有一件事想的不對,他總是擔心別人搶走他的位子,但是卻忘了,在大人物手下做事,還是應該多幾個伙伴才好。我覺得你可以做我伙伴,以后在王爺手下做事,互相幫幫忙,總比一個人往上爬要穩當一些,對不對?”
陸十二點頭:“懂了,但你真的會放我走?”
安爭一擺手,圣魚之鱗分開。
他坐在椅子上,瞇著眼睛:“為什么不會?”
陸十二楞了一下,然后轉身就走,連一秒鐘都沒有耽擱。
等陸十二走了之后,大帳里忽然又多了一個人。舉著夜叉傘的陳少白現身出來,搖了搖頭:“你學壞了。”
安爭聳了聳肩膀:“殺人啊,總不能只靠最去打打殺殺,小流兒說,我一個月之內都不能輕易動手,可是人卻想來殺我,我不能靠手殺人,只能靠腦子了......陸燈死不死我不知道,但是剛才那個人如果真的去找陳重許的話,他必死無疑。陳重許就算是瘋癲了,也不會留下一個出賣自己頂頭上司的人在身邊做事。”
陳少白嘆了口氣:“你比壞人還想個壞人。”
安爭笑:“都是跟壞人學的,但我還是覺得靠手去殺人比較爽快。”
陳少白:“靠手......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