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穿蓑衣戴斗笠拎著魚簍扛著魚竿的老者,一個穿著書生長衫怎么看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男人,一個徐娘半老風塵味道十足妖艷醒目的老女人......這三個人,只要是烽火連城里的人都知道他們三個不好惹。
就算是當初大當家諸葛當當在的時候,對這三個人也一樣的頗為尊敬。誰都知道任何一個勢力龐大的地方,都必然有一些隱世不出的老妖怪坐鎮,烽火連城也不例外。
這三個人雖然算不上老妖怪,但在烽火連城里的地位非常高。
看起來像個老漁翁的那個人是烽火連城的二當家,沒人知道他的名字,大家都叫他蓑笠翁。現在烽火連城的代理主事人。他們還不知道諸葛當當已經死了,如果知道的話,他就是名副其實的大當家了。
那個妖艷的女人是三當家,據說曾經是大羲最紅火的一家青樓的領班,后來不知道因為什么事被朝廷抓了,在臉上刺了字,發配到邊城成了軍奴,軍奴的日子怎么樣可想而知。但是這個人很強,怎么修行到了這個境界一直是個謎,大家都叫她陳三娘。
那個書生是烽火連城的五當家,本來今天就要晉升為四當家的,但是還沒來得及。因為昨天夜里他和四當家一塊喝酒,因為誰都不想給酒錢所以四當家殺了酒樓一家,而他覺得四當家遺漏了那一家人養著的狗所以有辱烽火連城的名聲,兩個人吵了起來,于是他殺了四當家。
這并不是什么笑話。
“年輕人。”
陳三娘的頭發垂下來擋住了半邊臉,因為那半張臉上有一個奴字。她本來應該是個很美的女人,但是現在看起來有些人不人鬼不鬼。據說見過她另外半張臉的人都死了,但還有人信誓旦旦的說真的見過,那半邊臉除了有個奴字之外還有一條很長很長的難看的好像蚰蜒一樣的傷疤。
陳三娘說話的聲音很好聽,帶著一點點沙啞。她很清楚男人喜歡什么樣的聲音,從嗓子里擠出來的那種音調能酥到人的骨子里。但是大家也都知道這個女人有多狠,所以給她取了個外號叫黑寡婦。
陳三娘看著風秀養問:“你是道家的人?”
風秀養看到這三個人出現之后換了劍,他背后有一個開放式的劍匣,很大很寬,但是他背在后背上卻一點兒也不顯得別扭。反而有一種別樣的俊逸,儒雅之中多了幾分凌厲肅殺的味道。
寬劍換窄劍,只是換了劍而已,就讓那三個人為之動容。
“我是。”
他回答。
陳三娘又問:“想你這樣的道家弟子,看起來修為高深年紀輕輕,前途自然不可限量,為什么跑到烽火連城來?你說你想來做大當家,我們歡迎有本事的人來做這個位子,但是不歡迎所謂的俠道正派人士。”
“我沒什么派,我只問道。”
風秀養淡淡的回答:“幾年前,我去了武當山問道。武當山的老道人說我道根不定,沒辦法教我。但是又說我有道緣,讓我下山去自己尋找適合自己的道,等找到了在回去。可是我找了幾年,也不知道自己應該追求什么樣的道。后來有人對我說,那你為什么不把所有的道果都試一試?”
“好人壞人,
善果惡果,生死輪回,這些都是道源。”
風秀養道:“但我沒有體會過做惡人什么感覺,道宗的人喜歡稱之為入魔,佛宗的人稱之為修羅道。可不管是魔還是修羅,我都要嘗試一下。”
陳三娘笑起來:“真是一個不常見的小家伙,明明是想來做當家,想成為一方霸主的,偏偏說成想要什么道果......這么低級的謊言你還說的這么一本正經,好可愛。”
風秀養不為所動,依然面無表情的說道:“你說什么都和我無關,甚至你們都和我無關,甚至烽火連城都和我無關。我要的只是一種經歷,湊齊了所有的道源道果之后,便是我大道得成之日。”
他問陳三娘:“你可出手?”
陳三娘搖頭:“我可不和你打,你生的這般漂亮,細皮嫩肉眉清目秀,若是我不小心殺了你,多可惜?若是你不小心殺了我,更可惜......況且,你要做的是大當家,不是三當家,所以沒我什么事。”
她扭著水蛇腰走到一邊的茶攤上坐下來,嚇得老板趕緊端茶倒水,瑟瑟發抖。
烽火連城是個很沒法度但有自己規矩的地方,那規矩就是惡人說了算。很多江湖客覺得自己就是個惡人,應該屬于烽火連城,所以有些人不遠萬里的跑來,如佛宗信徒不遠萬里去大雷池寺朝圣一樣,來這里也是朝圣。可是到了這之后他們才發現自己做過的那點惡事,對于烽火連城里的人來說簡直是小兒科。而且,他們的修為太低了,根本不會被人重視。
但是,這樣慕名而來的壞蛋惡人發現自己在這里不受重視也走不了,因為這里也需要底層的人存在。這些人被強制安排了某個角色,比如酒樓老板,酒樓伙計。比如青樓女子或者老媽子......他們不能反抗,因為反抗就是了。這茶攤的老板就算是個傻逼也不會想在烽火連城這樣的地方賣茶,但他不得不賣,因為這是他的職務......
陳三娘坐下來之后瞇著眼睛看了看蓑笠翁,后者眼神陰冷的瞪了她一眼。
“瞪我干嘛?你又干不掉我,這么多年你又是想操我又是想干掉我,不是一次也沒成功嗎?老娘給你面子,念在你年紀大讓著你做二當家,就是這樣而已。”
蓑笠翁冷哼了一聲,回頭看了一眼,書生已經走到茶攤那邊也坐下來:“我剛剛升到第四。”
他看了一眼陳三娘,然后迅速的低下頭:“暫時還不想升到地三。”
陳三娘嘿嘿嘿的笑起來,伸手在書生的臉上撫摸著:“就喜歡你這么不做作的男人,想干掉我,眼神里都沒有掩飾。今夜三姐獎勵你,你來我房里過夜,三姐讓你知道什么叫人間天上。”
書生搖頭:“你是黑寡婦,我怕你吞了我。”
陳三娘也不生氣:“我吞了你?那些沒本事的才會被我吞了,有些人中看不中用,留著當然沒意義。”
她瞥了一眼風秀養:“說你呢小子,你不是想做大當家嗎?出手吧,我想看看你到底有沒有那個資格。你若是殺了蓑笠翁那個老家伙,今天晚上我去你房里,自己爬上去給你口,然后自己動。”
風秀養微微皺眉,似乎很厭惡陳三娘。但他的視線很快就轉移到了蓑笠翁的身上,長劍微微的轉移,劍尖 指著蓑笠翁的臉:“你是二當家?那么就是你了。”
蓑笠翁:“我是二當家,我上面還有大當家,你要是想當大當家,得等等。你說是想做當家的,不管是幾當家,都得按照規矩挨著個的來,這里一共有十三個當家的,你從老十三開始殺,殺到我這,我自然迎戰。”
風秀養喃喃自語:“原來這就是惡人,這就是無恥......似乎也沒有什么特別的。”
他抬起頭看著蓑笠翁說道:“你們已經沒有大當家了。”
這句話一出口,所有人都楞了一下。陳三娘猛的站起來,眼睛有些發紅。書生手里握著的茶杯微微晃了晃,灑出來一些茶水,然后一怒把茶攤老板的心從心窩里抓了出來。
至于蓑笠翁,則楞了一下之后哈哈大笑起來:“年輕人,不要胡說八道,大當家修為蓋世,你說他死了他就死了?”
風秀養道:“我說他死,他就一定是死了。”
說完這句話之后他開始往前邁步,一步一步,堅定而平緩。蓑笠翁卻開始后退,一步一步,越來越凌亂。蓑笠翁看得出來對方真的很年輕,所以他才有一種無法形容出來的憋屈感。自己闖蕩江湖多年,甚至在惡人之地做到了二當家,靠的就是比別人狠比比人兇,可現在居然被一個年輕人逼得節節后退,他覺得自己其實已經敗了。
“你贏了!”
蓑笠翁忽然站住,然后丟掉了手里的魚竿和魚簍:“你贏了,從今天開始你就是二當家。”
這一下輪到風秀養有些詫異,他還沒有出劍,劍意蓄勢待發,這一下對方突然認輸,讓他有一種無可發泄的感覺。這種感覺很不爽,他也感覺到了四周圍觀的那些人都很不爽。這是惡人之地,他開始感受那些惡意......漸漸的,風秀養的臉色開始猙獰起來。
“我依稀聽到,有人說這樣就做了二當家,他們不服。”
他繼續向前。
蓑笠翁的臉色變得有些發白:“怎么可能,我已經人數了,江湖規矩,認輸就沒必要比試。你現在已經是二當家,這里你說了算。”
風秀養搖頭:“太簡單,我不要。”
他出手。
三秒鐘之后,蓑笠翁死。
風秀養收起窄劍,看著地上蓑笠翁的尸體說道:“這樣才名正言順一些......所以,現在誰覺得我可以做大當家了?誰覺得我不可以做大當家?”
沒有人說話。
啪啪啪啪......陳三娘鼓掌:“有意思,你做就你做,我打不過你。”
書生長身而起,朝著風秀養走了過去。風秀養轉身面對,準備再戰。書生忽然跪地,拜了一拜,叫了一聲大當家然后轉身而去。
城墻上,一個扛著生銹鐵槍的老兵瞇著眼睛看著風秀養:“你看清楚他出了多少劍嗎?”
“其疾如風,分不出多少劍。”
一個坐在他身邊縫補衣衫的老嫗搖頭:“就憑剛才那風一樣的劍意,他就比諸葛當當要強,做個大當家也不是不可以。”
老兵道:“何止?那只是他的窄劍,他還有一柄桃木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