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爭前這個可以說是熟人,但幾乎沒有過接觸的圣殿將軍。記憶之中,顧九兮是一個好強的自信的值得人尊敬的女子,她的故事在大羲就是一段能讓不少人為之動容的勵志傳說。
“將軍。”
安爭抱拳回禮:“我已經不再是大羲明法司的座,我也不再是方爭,將軍真的無需多禮。”
顧九兮搖了搖頭:“世人愚昧,人云亦云。圣庭下去一份通告,全天下的人九成九就信了大人您叛國。剩下的那十分之一成的人,才是了解大人您的人。若我說,生死利弊面前,這世上最不可能背叛大羲背叛圣皇的兩個人,排在第一的是圣皇自己,排在第二的就是您。”
安爭搖了搖頭:“我現在不是已經離開大羲了嗎,所以說世事無絕對。”
顧九兮:“有絕對......縱然您離開了大羲,您依然不會背叛大羲。”
安爭:“會。”
顧九兮微微皺眉:“為什么?”
安爭:“或許用背叛這個詞不太準確,只是現在的我對大羲已經沒有什么牽絆。”
顧九兮恍然:“懂了,若換做是我,只怕比大人您還要更激烈些。想想我為大羲奉獻半生,幾乎付出了所有,但最后卻被奸人算計險些身死,偏偏大羲還公告天下說我叛國......莫說是國,便是親媽如此待我,我也不會再回去的。”
安爭笑了笑:“所以,你來見我是為什么?”
顧九兮:“本來還想勸您回去,現在已經不想了。凡事都要換位思考,設身處地,想過之后再換位于自己身上,問問自己是否做得到。若是連自己都做不到,就不必強求別人去做到。”
安爭這是第一次面對面的接觸顧九兮,本來他就對顧九兮有幾分敬意,此時交談之后,才現這真的是一個罕見的心境坦蕩的女子。放眼天下,這樣的女子只怕是鳳毛麟角。放眼天下,這樣的男人也一樣的鳳毛麟角。
顧九兮道:“大人,您接下來的打算是什么?”
安爭:“周游天下,做自己以前想做而不能去做的事。”
顧九兮沉默了一會兒之后說道:“其實這次來仙宮,我是偷偷過來的。原本是想尋明法司那個叫歐陽鐸的人幫我查一件案子,現在既然遇到了大人,那么我有個不情之請,您能不能幫我分析一件事。”
安爭點頭:“你說。”
顧九兮將陳無諾遇襲的事簡略的說了一遍,然后又說了一些自己的推測。這其中包括親王陳重器,剛剛組建起來還不到兩年時間的圣堂,也包括已經大不如前的明法司。安爭聽完之后臉色就有了變化,眉頭皺起:“圣皇遇刺?這事怎么聽著都是個笑話......可是仔細想想,就不再是笑話了,不寒而栗。”
顧九兮連忙問道:“大人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安爭反問:“這般淺顯的事,你不可能想不到,只是想到了不敢承認對不對?”
顧九兮沉默了一會兒,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現在這件事在大羲已經傳的沸沸揚揚,只短短幾十天而已,幾乎整個大羲的人快都知道圣皇遇襲的事了。所有人都很憤怒,都想知道幕后的黑手是誰。百姓們才不會去想,遇刺的事本身就不合常理......”
安爭:“我在想,為什么他會把這件事交給你。”
顧九兮搖頭:“我也不知道。”
安爭腦子里出現了一個可怕的念頭,可沒有任何證據,只是推測,所以他也不好說出來。試想......大羲圣皇陳無諾這次是要有大舉動的,就算是以自己的兒子陳重器為突破口,但損失巨大的還是那些大家族。安爭推測,一旦陳無諾開始動手,圣庭最少要除掉三分之一的人,差不多現在大羲主流家族有三分之一也要受到牽連。而一旦給陳重器定下謀逆的罪名,那么他的協從者誰也跑不了,全是抄家滅門。
到時候,剩下的那三分之二真的干凈?還不是人人自危。陳無諾就算再自信,也不敢整個的給圣庭換血。安爭了解陳無諾,也了解人性,三分之一已經是極限了。一旦過半數,那么大羲必然大亂。
陳無諾要換掉三分之一的家族和人,怎么安撫剩下的三分之二?這些大家族盤根錯節,基本上沒有不勾連的。所以,陳無諾必須讓自己也損失慘重。
陳無諾有三個底線不能觸碰,一是他的圣皇之位,二是他的女人,三是那個大世窮途的屋子。圣皇之位不可動,大世窮途是秘密,那么唯一能動的就是自己的女人了。但是陳無諾有可能讓這件事牽連長孫圣后嗎?絕無可能。
將這個案子交給顧九兮,是一個陰謀。到時候陳無諾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告訴那些人,這件案子是顧九兮揪出來的。為了安撫剩下的人,顧九兮必然會成為犧牲品。
朕已經把自己的女人都殺了,你們還想讓朕怎么樣?!
這是其一。
朕已經把自己的女人都殺了,這就是對你們剩下這些人的信任和 這是其二。
安爭覺得自己背脊上一陣陣的涼......因為他了解陳無諾,所以知道他做的出來這種事。
一個長久的坐在圣皇之位上的人,為了自己的統治地位,沒有什么事是做不出來的。換血,是為了讓新人進入圣庭對自己始終保持敬畏,是給更多的人機會。而穩住剩下的三分之二,是為了大局。等到換血成功之后,也許再過個百年或者幾百年,又是一次大換血。
一個壽命幾乎無限的圣皇,真是太可怕了。
安爭九兮一眼,沉默了很久之后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你......考慮過離開大羲嗎?”
顧九兮微微一怔:“沒有。”
安爭道:“這件事對你來說其實兇險萬分,如果你真的沒有想過離開大羲,那么只有一個法子了......你想辦法受傷吧,最起碼不能太輕。其實你足夠聰明,很多事不需要我點明,而且一旦點明,你的那種寄托和信仰可能就會消失不見,這種打擊更為巨大。況且,你和他......”
安爭的話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做了一個請的收拾:“多謝你來多謝你還稱我一聲座。回去吧,不要去找歐陽鐸,也不要再查這個案子,最好的辦法是讓自己置身事外。”
顧九兮深吸一口氣,站起來抱拳:“多謝座大人的指點,但......我不信他會那樣對我。”
安爭什么都沒說,但她其實知道的。
安爭搖頭不語:“我就要離開仙宮了,能想到的也就是這些,再多說幾句......歐陽鐸這個人也不可信。我懷疑他和陳重器有著什么密不可分的聯系,你找他查案,最終可能還是會害了自己。陳重器不是白癡,他當然已經預感到自己的父親要把他當做犧牲品了。沒有人愿意做犧牲品,所以會抗爭。”
“但他是兒子,是臣子,抗爭的最初階段不是一針見血的直奔他的父親,而是你。”
顧九兮點了點頭:“多謝,那我就告辭了。”
安爭嗯了一聲,沒有再說什么。
顧九兮出了大芥空間之后,其實整個人都是飄著的,仿佛一瞬間被抽空了力氣。天空上的太陽那么明亮,那么溫暖,可是她心里卻無比的寒冷。其實她自己怎么可能沒有想到這些,她又不是一個白癡,很多事她真的只是不敢去面對。她一直在告訴自己,陳無諾讓自己查這個案子,是因為信任她,。
顧九兮深吸一口氣,卻緩解不了心胸之中的淤積。
她回頭眼,那個模樣有些丑的石精和那個對自己應該有些小男生愛慕的年輕人都已經走了。也不知道為什么,顧九兮忽然覺得整個世界都是灰色的,她下意識的往四周。灰色的墻壁,灰色的樹木花草,灰色的大地,灰色的天空。她低頭自己,灰色的衣服,灰色的皮膚。
而那逐漸遠去的兩個人,卻是彩色的。
顧九兮覺得自己在這一瞬間失去了什么,但是她最終還是沒有邁出去那一步。她轉身,朝著另外一個方向走了出去。
那座宮殿之中,一身黑袍的面具男走到左劍堂身邊:“王爺的命令你也得到了吧?似乎王爺這次想玩點大的了。”
左劍堂的眉頭皺的很深,仿佛是一條溝壑:“我不理解王爺為什么要做出這樣的決定,明明我們還沒有暴露什么。一旦開始的話,那么不就等于不打自招?我們的對手是誰?是大羲圣皇,是天下無敵的那個人。從一開始王爺就不是想推翻圣皇陛下,為什么現在卻變得心急起來?”
面具男似乎是笑了:“不打算推翻圣皇?嗯,可能是這樣吧。王爺是一個理想主義者,他想創造的是一個大環境。可是,他現在就是犧牲品。不管他有沒有那個打算,他的父親已經在打算了。你知道怎么不做犧牲品嗎?”
左劍堂沒有說話。
面具男道:“展示實力,讓圣皇犧牲品選擇誰都可以,但不能選擇王爺。不過是為了換血而已,為什么非要從王爺下手?讓圣皇陛下爺這邊的分量有多重之后,他自然就會重新考慮了。難道你以為圣皇不知道王爺沒有造反之心?他只是需要一個犧牲品,可以是王爺,也可以他的其他孩子。”
左劍堂:“我覺得錯了。”
面具男:“哪里有什么對錯......現在是咱們展示實力的時候了。顧九兮只是一個犧牲品,和咱們是一樣的。所以......就讓她先犧牲好了。”
他轉身面:“下一個,就是明法司。”
左劍堂:“為什么要這樣做?顧九兮是陛下的人,明法司調入仙宮顯然是陛下要保存明法司剩下的人,你都要除掉,你真的是在為王爺考慮?”
面具男:“以后你就知道了。”
他轉身離開:“其實你很清楚,我說犧牲品這三個字的意思。”
左劍堂的臉色猛的一變:“你不是要保王爺,而是要把王爺推進火坑!”
面具男一邊走一邊說道:“你自己考慮吧,反正進火坑的只要不是你我就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