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欲來。
大羲安穩太平了太久太久,因為一場注定了不可能成功的刺殺而變得波濤暗涌。誰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個傻逼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就算是想殺陳無諾想了上百年的那些老妖怪都要罵一聲這是哪個白癡?!
是啊,到底是誰?
顧久兮覺得自己頭疼,一連五天下來,她什么頭緒都沒有。沒錯,知道圣皇陛下離開皇宮的人并不多,僅有的幾個還是她手下的親信。她確信自己手下沒有那個膽子更沒有那個能力,連她自己都不可能號召上百個高手,更何況是她的手下?
所以她覺得去找陳無諾請罪,她查不到。
走在半路上的時候顧久兮心里忽然想到了一件事.....為什么陛下不想讓圣堂的人插手?這是一個什么訊號?
圣堂是為了取代明法司而組建的,當初為了組建圣堂而出了大力的人是親王陳重器,難道說?
顧久兮打了個寒顫,覺得骨子里都開始發冷......陛下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她忽然開始佩服起一個人來,一個死人。當初打死明法司首座方爭一定可以查清楚的,可是他已經死了。顧久兮試探著以方爭的思維去考慮問題,發現自己根本就不能做到,因為她從來都不了解那個男人。
歐陽鐸。
另外一個名字進入了顧久兮的腦海里,大羲明法司情報司的司首。傳聞之中,那是一個普天之下沒有什么情報打探不來的奇才。如果可以得到歐陽鐸相助的話,說不定這案子還有頭緒。可是明法司所有人都已經調入了仙宮,難不成自己要去西域?
然后顧久兮又想到了一個問題......為什么刺殺圣皇的事是發生在明法司調走之后?而圣皇陛下還偏偏不許圣堂的人接手?
為什么?
顧久兮的腳步停住,在心里連著問了只三聲這是為什么。
為什么要等到明法司的人調走之后?是因為出手的人害怕明法司嗎?他們很清楚只要明法司還存在,就是一個巨大的威脅。明法司查案是沒有任何衙門可以相比的,圣堂也不行。所以在明法司的人被調走之后他們才出手,這樣想的話似乎合情合理。
然而,不用圣堂,是因為陛下不信任圣堂?乃至于不信任甚至是懷疑的是陳重器?
顧久兮覺得越來越可怕,她平日里只是練兵修行,然后就是當值戍衛皇宮。雖然貴為圣殿將軍,可也算得上是有史以來最簡單的圣殿將軍了。她沒有什么交際,可能是因為女人的身份,別人也不太愿意和她接觸。除了有人示愛之外,倒也沒有什么別的交集。說起來,她是大羲有史以來第一個女圣殿將軍,這光環大的有些離譜。
然而她知道自己其實論資歷和實力都不足以成為圣殿將軍,她能有這個地位,只是因為圣皇陳無諾。
所以在想到這一點之后,她停住了去往皇宮的腳步。
圣皇是在乎我的,信任我的,所以才五天我就決定辭去這個差事?
顧久兮覺得她應該去一趟西域,去仙宮遺址把歐陽鐸接回來。她不能派人去,因為她知道如果自己派人去的話,可能去的人在半路就會莫名其妙的死掉,或者死掉的是歐陽鐸。她還很清楚,如果陛下真的是懷疑圣堂懷疑陳重器,那么連自己都是危險的。所以必須一個人上路,誰也不通知。
顧久兮立刻轉身,回了只的家里。
她轉身的那一刻,沒有看到距離她不到一百米的地方,親王陳重器就站在暗影處看著她,臉色陰郁。
皇宮。
大羲圣皇的光輝太耀眼了,所以別人都會被自動忽視。想到皇宮,就會想到那是圣皇陛下飲食起居的地方。很少有人會在腦子里出現這樣的想法......圣后也在那里。可不管人們想不想的起來,圣后始終都是大羲最重要的一個女人。
她是陪在陳無諾身邊時間最久的一個女人,若是陳無諾不喜歡她,不尊重她,不在乎她,那么她就不必成為圣后。人們只是習慣了忘記圣后的存在,因為她實在過于低調。而低調,恰好也是陳無諾在乎她的理由之一。
圣后姓長孫,名字已經很少有人知道了。
見過圣后的人都知道,她是一個溫婉如水的女人。容顏不老讓她看起來依然如青春少女一樣漂亮,而她身上那種穩重母儀天下的氣質又不是隨隨便便一個女人可以比的。
“陛下,真的在懷疑器兒?”
長孫圣后問,聲音很輕。
沒有人比她更了解陳無諾,表面上看起來陳無諾是一個溫厚寬仁的君王,但是她很清楚陳無諾是個喜歡直接了當的人。如果是誰試探著問些什么,他可能不會表現出來自己的不滿,但心中就是不喜。
所以她直接問,也只有她能她敢直接問。
“我不懷疑。”
陳無諾溫柔的笑了笑:“因為他本來就是想取代我的,沒有什么值得懷疑的。但是雕像山刺殺我的事,不是他干的。”
長孫圣后嗯了一聲:“器兒的心雖然有些......但他確實不會做出這樣大逆不道之事。他有所表現,只是想讓你覺得他是一個合格的繼承者。”
陳無諾:“我的表現,也是讓他覺得自己是一個合格的繼承者。”
長孫圣后微微楞了一下:“難道陛下?”
“不。”
陳無諾笑的依然那么溫柔,但是接下來說的話每一個字都冰冷無比:“我只是讓他覺得我確定他是一個合格的繼承者,但我現在還不需要繼承者。你知道我為什么要對器兒做的那些事都坐視不理嗎?因為我總得讓自己的兒子們,孫子們,重孫子們都有自己的存在感。我不能讓他們因為等不到而發瘋,只能讓他們覺得自己有機會。”
陳無諾說這些話的時候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也不擔心自己說出這些話會有什么不好的后果。因為在他面前的這個女人是他最信任的女人,永遠也不會背叛他的女人。
長孫圣后的眼神里有些悲傷,其實陳重器不是她的孩子,但即便如此,她也覺得陳重器其實不算是個壞孩子。哪怕陳重器早已經不是孩子,但是在父母眼中可能他們始終都是孩子。
“可是陛下......那為什么要這樣查案子?不讓圣堂的人插手,這是一個很明顯的訊號。所有人都會去想,陛下您這是在懷疑器兒了。所以他們會自動的劃清界限,離得遠遠的。”
陳無諾道:“他們應該那樣做。”
“陛下這是為什么?”
長孫圣后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難道真的要除掉器兒嗎?”
“他只是一個......”
陳無諾停頓了一下,然后語氣稍稍低沉了些:“他是我的兒子,但他只是我人生路上的一個陪伴者。我可以讓他有自己的地位和尊嚴,但是他不能做出太過分的事,你應該懂這些道理。我想給的,自然都會給他。我不給的,他們如果想用搶這個辦法來做到,那么只能是有一個下場。”
“器兒的事你知道的不多,因為你不太喜歡接觸外面的人。你可知道,最近三十年我最信任最看好的一個臣子是誰嗎?”
“是方爭。”
“沒錯。”
陳無諾抬起頭,看著長孫圣后的臉:“但是器兒設計殺了他......因為器兒是我的孩子,所以我不能讓人知道這件事,甚至死了也要給方爭一個叛國者的名聲。然而事實上,一個對國家有大用臣子比我一個兒子對我來說有意義的多了。若非這血緣關系,我會不辦了他?我之所以忍了下來,是因為每個人都有退出歷史舞臺的時候,方爭差不多也到了那個時候。”
“但是器兒最不該的就是覺得自己的機會快來了。”
長孫圣后道:“可是器兒真的不會有想殺你的心思。”
“是啊。”
陳無諾道:“那是他沒有那個實力,如果他有,可能他早已經動手了。”
陳無諾站起來,走到窗口開著外面:“你難道還不明白嗎?”
長孫圣后明白了,所以心如刀割,整個人如墜冰窟一樣。她的肩膀不由自主的顫抖著,感覺冷的難以抵抗。可那是她的丈夫,她必須支持的丈夫。
“大羲已經安穩太久了,你能想起來大羲上一次打仗是什么時候嗎?”
陳無諾回頭看了自己的妻子一眼:“別說你,我都快想不起來了。一個看起來繁盛太平的國家,只是看起來那么美好,其實正在走向腐朽。為什么?因為那些寒門子弟看不到希望。不管是圣庭還是下面各大城的要職,都在各大家族手里把持著。沒有戰爭,那些寒門子弟就找不到一個機會。所以朕要發動一次戰爭,讓他們在戰場上歷練,讓他們成長。大浪淘金,戰爭之后剩下的都是未來的國之棟梁。”
“器兒是我的兒子,我只能犧牲他了。因為這件案子,最終會落在他身上。到時候會牽連出很大一批人,我的目標是......因為謀逆案子,圣庭里有分量的人要死三分之一。權力太重的家族,要滅掉三分之一。沒有這個案子,我怎么做?我一直縱容,一直不聞不問,一直裝瞎子,就是在等著。”
“等到時機差不多了,水到渠成。圣庭不能時時刻刻都把持在那些老邁的家族勢力手里,需要換血。我只不過是犧牲一個兒子罷了,就能滅掉大羲三分之一的家族,然后培養新的家族上位。而新上位的這些家族,會對朕效忠至少二百年。二百年之后,再換血就是了。”
他轉身看向自己的妻子:“朕不能動,也還動不了。所以朕必須一茬一茬的換掉手下的人,讓他們始終對朕保持敬畏之心。”
長孫圣后搖了搖頭,淚水無聲滑落。
陳無諾走到她身邊,摟著她的肩膀:“所以我一直不希望你參與朝事,太冷酷,太無情,不適合你。若是你覺得最近的氣味之中血腥味太重,就出去散散心吧。南邊我讓人新修建了一座小安宮,在西南風秀山,專門為你修建的。”
說完這句話之后,陳無諾轉身要走。
長孫圣后忍不住問了一句:“可是你剛才說了,派人刺殺你的不是器兒。”
“確實不是他。”
陳無諾的腳步微微一頓,然后繼續前行:“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