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聞道宗有秘術,可以鎮壓鬼邪。正因為這樣,江湖上才會有些坑蒙拐騙的假術士,背著一柄桃木劍就敢號稱真仙下凡,倒也能騙一些沒見識的人。真若是鬼邪出沒,這些人多半也會嚇得尿了褲子。
修行者向往長生,追求仙道,不怕鬼邪之說。這世上也沒有幾個人真的能夠見到怨靈,若是見到的怕也沒機會說出來。
風秀養的桃木劍,采自武當山。
武當山上有一座道觀,江湖上都說是道宗鼻祖,可是就連武當山的道人也不敢這樣自詡。不過若說天下道宗功法出自武當,倒也沒有人敢否認。傳聞道觀之中有一株活了三千年的桃樹,只剩一條枝杈上還有生機。道人在桃木下悟道,多有所得。這桃樹傳聞是當年武當山道觀的第一位觀主,也是后來道宗第一位掌教親手種下的。
掌教得道之日,天降神罰。
因為觀主修行太高,觸及天道,所以神罰降世。那桃樹為觀主擋住神罰,神雷之下被劈的只剩下半棵。一半焦黑,一半翠綠。能見證道宗掌教得道,又見過神罰的,普天之下只有這一株桃樹。所以這桃樹,又被稱為道宗圣物。
當年太上道場的觀主萬里迢迢去武當山求學,在桃木之下有所感悟,臨別之時,武當山的道人取了桃木上一個嫩芽送給他。太上道場的觀主以自身真氣呵護帶回燕國,取無根水養于玉凈瓶之中。本以為這嫩芽不會活多久,結果竟然生出道根。
觀主將嫩芽種在太上道場,又一百三十年,桃木不過手腕粗細。雖然只是武當山上那桃木一個嫩芽所生,但頗為神奇。傳聞深夜在這桃木之下靜坐,可聞鼓樂之聲,得天道垂訓。又一百零八年,桃樹方有腿粗。第二任太上道場的觀主冒險求仙丹結果炸了丹爐,以至于桃木也受到了牽連。那半成的丹藥幾乎將太上道場夷為平地,偏偏是這桃木只是斷了一條最粗的樹杈。
后來第二任觀主閉門思過,再也沒有離開過太上道場。他閉關三十三年,據說感悟天地之氣而羽化。臨死之前,將那一根斷裂下來的桃木枝做成了桃木劍,也就是風秀養現在手里這一柄。
這桃木劍,可聚靈。
所有的桃花的花瓣都不是花瓣,而是靈。靈,是道宗對鬼魂的稱呼。在道宗的概念之中,靈分三種。一種為凡,一種為怨,一種為修。尋常之人故去之后,其鬼魂便是凡靈。心有怨念之人死后,其鬼魂便是怨靈。而有絕強修行者肉身碎而靈魂不滅,是為修靈。
可是不管哪一種靈,都沒有人見過。尤其是修靈,只是傳說之中才有。
可是現在,風秀養這桃木劍之中聚集而成桃花的便是靈。看起來嬌艷欲滴,且都有靈性。
所以安爭驟然想起來,風秀養的體質,便是極為罕見的靈介。大羲的時候,安爭就聽聞過有道宗弟子是靈介道體,可是因為太過罕見,所以也沒有人能說的清楚這靈介道體究竟強在哪兒,直說百年未必一遇。
靈介道體,安爭現在算是理解了幾分。那些樣子如若桃花般的靈,其實就是一種分身。靈介道體的風秀養,可以將每一瓣桃花做為自己的跳點。每一瓣桃花,都可以看做是他的分身。而這其中有一個很高的要求,那就是風秀養的念力必然極為強大。
安爭身邊的四片圣魚之鱗不斷的旋轉著,抵擋著來自不明方向的劍意。那劍意上的詭異力量,正是因為來自于靈。這種力量似乎能浸透人的內心,侵染人的靈魂。
幸好圣魚之鱗乃是當今天下至強的防御法器,安爭現在雖然只能使用四片,但還應付的過來。
“若是殺了他,我便散了你們。”
安爭忽然聽到這樣一句話,然后身邊的桃花驟然就變得暴戾起來。桃花瓣開始迅速的轉動,形成了一股一股的桃花龍卷。之前的無形劍氣不再出現,取而代之的是一柄一柄實質化的桃花形成的長劍。沒一柄長劍上,都有一種不可抑制的信念。
求生?
不,是求往生。
安爭微微皺眉:“困別人的靈魂而修自己的劍道,風秀養,我真是高估你了。我本以為你和蘇飛輪聶擎是一個層次的人,現在看來,你比他們差的遠了。蘇飛輪有強者之心,不愿意借助任何外力,堅信可以靠自己有所大成。聶擎有霸者之心,天上地下,吾往必勝。而你,只有自私自利之心。”
安爭將冰魄往前一指:“你這桃花,滴的是人血。”
四周的桃花劍越來越密集,竟是有一種動人心魄的美。若是有多愁善感的少女見了,也不知道會喜愛成什么樣子。這桃花劍之美,絢爛多姿。可是若想到每一朵桃花之中都困著一個人的靈魂,那這美感之后藏著怎么樣的冰冷?
“我困你一人之靈,頂的上他們所有人。”
風秀養的聲音顯得飄渺不定,也只有安爭可以聽到。
“安爭,你真的以為我被控制了?修這桃花靈,需要無上的念力。既然我有這無上的念力,有怎么可能被人所控制?我只不過是想借機離開太上道場而已,那樣一個地方,終究不會讓我有更高的進境。我也想看看,這燕國的亂象之中,是否有幾分機緣......最主要的是,這種銀針蠱蟲法對我的念力來說是一種考驗,一種歷練,對別人來說或是災難,對我來說,只是修行的一個過程。”
聲音在安爭的腦子里出現,仿佛在和安爭的靈魂對話。
“我要的只是更強,哪里有心思去參與什么朝堂之爭。若是要參與,將來也是在大羲那種地方。這燕國的彈丸之地,對我來說如同泥潭,反而拘束了我的心境。安爭,我讓人控制是為了歷練心境。我來找你,當然也不是被人控制,而是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強。”
“你說蘇飛輪有強者之心,在我看來不過是虛偽罷了,裝作強者,實則內心懦弱。真要是強者,他早已經離開燕國不必看蘇太后的臉色。表面上看起來,他并不把蘇太后放在眼里,可實際上他還是懼怕,所以才會故意那樣表現,不過是掩飾自己的懦弱。你說聶擎有霸者之心,可惜,心境太小。一個人心里只裝著燕國這么大的一片江山,再強的霸者又能如何?所以在我看來,不管是蘇飛輪還是聶擎,將來都不會有太高的成就,能到大滿境,便是極限。”
“所以我來找你,你沒有強者之心,也沒有霸者之心,但你有正道之心。”
風秀養的聲音雖然很輕,但一字一句格外的清晰。
“你行正事,走正道,滅妖邪,除奸佞,這就是正者之心。而且你這正者,不是虛情假意的什么寬仁之心。你那雷霆手段,看起來更像是佛家的兩面。佛家說,佛是天下至善之人。而佛也有金剛之怒,是天下最烈之怒。”
“若是勝了你,對我修行有益。我知道你有正氣,可正是因為你有正氣我才要贏你,若我連正氣都可勝,還有什么能阻止我修行向上?還有什么,是我斬不斷的?”
風秀養的聲音停止了一段時間,然后他的身形出現在幾十米外的一座房頂上。看起來白衣飄飄,比之前多了許多生氣靈性。
“殺你之后,我就離開燕國。我這桃木劍還是不夠強,我要去武當,折了那株三千年不死的桃樹。”
他的話音落下,數百支桃花劍隨即朝著安爭激射而去。
和之前的無形劍氣全然不同,這些桃花劍上的力度之大超乎想象。
這些實體化的長劍上全都是那些靈的往生之愿,所以力量大的出奇。人的往生之心有多大,這招式的威力就有多大。
安爭的四片圣魚之鱗很快就有些忙不過來,而且因為力度太大導致圣魚之鱗的運轉變得越來越遲緩。
安爭看著那些刺過來的桃花劍,似乎看到了一個個被困住的猙獰的靈。他們也許是無辜的,被風秀養的桃花劍困在那成為劍靈。風秀養用這樣的方式,把劍靈的力量發揮到了極致。
遠處房頂上,風秀養的念力,便是這些劍靈的指揮者。他的一個眼神,都能改變劍靈的出擊方向。很快安爭的圣魚之鱗就變得更為混亂,破綻也越來越多。
安爭開始出手,將圣魚之鱗防御縫隙里漏進來的桃花劍擋開。他手里的冰魄和那些桃花劍相碰之后,居然沒有將桃花劍凍住。很快安爭就明白過來,冰魄是天下至寒。而這些劍靈,是天下至陰。至陰至寒的東西,本就氣息相通,所以冰魄對桃花劍毫無意義。
安爭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丁婉秋,丁婉秋的劍意之中有純陽之力,那道火似乎正是這桃花劍的天敵。
以純陽破至陰。
安爭不是道宗弟子,當然也不懂得道宗純陽的功法。可是說到純陽......普天之下,唯有安爭。
刷的一聲,安爭身邊四片圣魚之鱗忽然之間收縮在一起,將安爭圍了起來。然后這四片圣魚之鱗忽然如花瓣綻放一樣往四周打開,而安爭手里舉著一輪太陽出現。強光之下,那些桃花劍開始變得模糊起來。一陣陣尖銳的嘶鳴聲從桃花劍里傳出來,仿佛能刺破人的耳膜。
安爭手里的太陽越來越明亮,四周已經再也沒有別的顏色,只剩下光。
桃花劍開始如同被火燒著了的紙條一樣開始越來越小,那至寒至陰的氣息在安爭的太陽照射之下變得如此的脆弱。
“我不懂得佛宗秘術,也不懂得道家禁忌,可若往生,何必等他?”
安爭的手緩緩松開,太陽升上了天空:“我來送你們往生。”
一圈金色的波紋從太陽上垂落下來,然后迅速的往四周擴散了出去。那場面就好像原本平靜的湖水之中被人投了一塊石頭,湖面上波紋一圈一圈的往外蕩漾。金光所過之處,那些桃花劍消融的速度越來越快。
“正逆輪轉。”
安爭輕輕的說了四個字,然后那一輪熾烈的太陽瞬間變成了黑色。四周也跟著黑了下來,如夜晚降臨。那些原本看不到的劍靈一個個茫然的漂浮在四周,看的清清楚楚。
“心向往生,何須他人往生咒?去吧。”
安爭的手往外一揮,那數百條劍靈隨即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