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厲郡。
周舟也曾想,這個北厲郡帶著北字,應該就是在南洲的北方。
搜尋無果之后,又想,也有可能是在某個國度的北面;洪荒俗世中王朝更迭頻繁,秦統一之前小國隨處可見,這無疑增加了許多搜尋難度。
還好,當做了玄清山仙艦群退離的條件,當時讓公子扶蘇回去調查了一番,得知了那處所在。
現在叫做北離城,在南洲東部的中央位置。
巧的是,周舟也從旁人口中聽到了這個地名,那個不大的城邦,現在也被幾名歸青的仙人緊緊盯著。
玫畫的轉世在那。
芷燕和妍兮來過這邊,只呆了一會兒就離開了,妍兮回了歸鴻子身邊,芷燕回到了玄清山那邊。
倒不是芷燕成熟了許多,看一眼就心中滿足;而是東方羽兒要去東海,心中稍有些煩亂,就讓芷燕回去商討。
這兩個年輕的仙女湊一起,現在經常會有點互相依賴。
北離城的北城門,來往客商中一輛不起眼的馬車上,趕車的車夫聽著里面傳來的幾聲笑語,各種摸不著頭腦。
他只是臨時被重金雇傭來的普通人;車夫心道,這里面的公子英俊瀟灑、姑娘美若天仙,可惜也是那些對什么修仙著魔的年輕人,說話都是古里古怪。
車里面坐著的,正是周舟。
沒有穿道袍,而是一身白色的錦衣,頭帶木簪、腰佩鳴環、面若溫玉、瀟灑俊俏。
碧霄總是忍不住看他兩眼,然后輕笑著瞇眼。
她也換了身裝束,在周舟‘強烈’要求下,打扮的稍微普通了些,一身淡綠色的羅裙,頭發也只是簡單的束起了后馬尾。
雖然那出塵飄渺的氣質完全無法遮掩。
她掀開車窗的窗簾一角,朝著外面掃量著,似乎有些新奇。
“姐,你來過俗世沒?”
“沒呢,”碧霄嘴一撇,“感覺這里濁氣好重,不宜久留。”
“濁氣只是因為凡人比較多的緣故吧,”周舟笑著解釋了句,“沒事,我處理完事就回去閉關,勞煩姐姐還跟著跑一趟了。”
“嗯,嗯。”碧霄輕輕搖頭,第一個‘嗯’平聲,第二個‘嗯’二聲。
她看周舟的時候,又在用那種滿是寵溺的眼神,“我閑著也沒事,陪你走走也當散心呢。”
周舟點頭應著,覺得心中暖暖。
突然意識到,他身旁護衛之人,修為越來越高了…
從天蓬到碧霄,直接上升了一個大的臺階;這時候如果秦皇再來找不痛快,碧霄這位連玉帝都不放在眼里的大神通者,很可能就是…
一把劍、一頭顱,一抬手、一座城。
“奇怪。”碧霄小聲喃喃著。
“怎么了?”
“沒事,”碧霄把車簾放下,溫柔的笑了笑,沒多說什么。
周舟也不沒多問。
進入俗世之前,周舟路上已經把這邊有關的事都說了一遍,他還想去玄清山看看羽兒,多囑咐她幾句,但到了玄清山卻被告知羽兒已經啟程東去。
似乎是在龍宮就直接出海了。
芷燕和小魚現在都在東海龍宮中,周舟想了想,也就先不過去看了。
他只是要閉關修行,又不是去跟人決一死戰。
話說北離城中有個程姓的大家族,算是一方豪紳,家財萬貫,平日也多行善積德,素有威望。
秦苛政,北離城卻少連坐的慘劇,便是因為本城的郡守乃是程家的二家主,較為仁義。
能明顯感覺出,這里離著咸陽城路途遙遠,百姓大多能安居樂業,還帶有許多先秦遺風。
“怎么看你一副很享受的模樣,可是喜歡這種地方?”碧霄輕聲詢問著。
這種地方…整個俗世被她說成了骯臟之地的感覺…
周舟扯出一句:“紅塵煉心。”
“哦?”碧霄開始靜靜思索,因為因為聽著好像很深意。
馬車停在了一處酒樓旁,每到一地先進酒樓是周舟一貫的堅持。既可以聽到許多本地的傳聞,也能通過當地美食,了解當地的風土人情。
游山玩水,最重要的就是在看和吃上面,這是周舟的人生信條!
碧霄一露面,滿街男女老少都是石化狀態一是看到了難得一見的美女,二是碧霄那氣場太過強悍。
而等碧霄一眼掃過…
整條街都在冷顫!
周舟趕緊帶著她去了閣樓雅間,居高臨下看著這座不大不小的人族城池,也感覺到了秦苛政越發暴虐的情況下,此地難得可以讓人舒心、不太拘束。
上酒菜時,那兩位侍女也偷偷摸摸地打量碧霄和周舟,只覺得雖然這個男子也算俊俏,可總也配不上旁邊這等姿艷無匹的女子呢。
周舟:…
稍微吃些飯菜,和碧霄介紹人族…不錯,就是在介紹人族。
碧霄對人族之事了解很少,從遠古至今就生活在自己的小圈子里面,交友三五人,一心修道。
在碧霄眼中,人、妖、巫、精、靈、怪,都相差無幾,都是后天而生的修道者罷了。
這就是遠古而來的大能中,比較典型的例子。
很單純。
單純的修道,單純的追求自己的道,單純的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
周舟心中感慨不已,對碧霄也多了幾分欽佩,端著茶和她碰了下杯子,說些之前在俗世見聞過的趣事。
他們姐弟倆,此時都在用枯木訣隱藏氣息,碧霄也說起了所謂枯木訣的來歷。
“這法門算是大姐琢磨出來的,后來被老人修改了一些,就變得很厲害了。”碧霄輕笑著說,“那時候,我們還沒拜入老師門下…”
她說起往事的時候,那雙眼睛似乎會發光發亮。周舟就在旁靜靜的聽,不時點頭或者輕笑,做一名合格的聽眾。
聊著聊著,時間不知不覺滑過,他們是上午時來到的這邊,再往窗外看一眼,已經是中午。
招來侍女,將沒怎么動過的飯菜換了一遍,周舟對碧霄說:“姐,我把袋子中的那個白蓮兒放出來,看能不能幫她了卻一番因果。”
“嗯,”碧霄打趣般道了句,“你總算不冷落人家了。”
周舟笑的略有些無奈,又想起她之前的誤會,還以為這白蓮兒是自己的侍妾。
在曲元袋中將已經算是‘回爐重做’的白骨夫人‘請’了出來。
當然,這個過程遭遇了一些抗拒和掙扎,被套上了獻祭護腕的白蓮兒無法違抗周舟這個渡仙的力量。她的真魔軀,現在也不知變成了什么模樣。
白蓮兒咬著銀牙,像是看生死仇敵一樣瞪著周舟。
“坐吧。”周舟的聲音也帶著些無奈。
“哼!”重重的鼻音。
旁邊的碧霄素手一抬,面色稍冷:“我弟讓你坐下。”話語剛落,白蓮兒嬌軀輕顫中,不由自主地坐在了一側。
這本來是靠窗的雅間桌子,周舟和碧霄本來面對面,白蓮兒剛好面對著窗戶。
她看碧霄的時候,眼中多了些驚悸。
“你不必怕,也不必多擔心什么,”周舟在旁道,“看看外面,這就是你要找的北厲郡了。”
白蓮兒放在腿上的小手下意識攥了起來。
周舟稍微思索了下,道:“我這就放了你,今后你要如何都隨你。只是不得妄殺、不可作孽,不然,我這把寶劍定會為你出鞘!”
言說中拿出了天地正氣劍,白蓮兒則是不服氣的瞪了周舟一眼。
米凱爾雖然在沉睡,但奧義劍化作的護腕還在周舟左手戴著;周大俠左手落在了白蓮兒的手腕,他只能勉強驅使奧義劍,不這么是不行的。
“不…”白蓮兒突然想說什么。
但白光已經閃耀。
那一刻,像是有什么東西被斬斷…可能是一直囚禁著白蓮兒的鎖鏈吧。
周舟想。
白蓮兒站起身,世界像是靜默了。她的嘴唇張開,說了兩句話,但周舟恍然沒有聽見,目光看向了窗外。
兩只鳥兒在窗外飛過,嘰嘰喳喳的叫聲,讓周圍的世界再次有了些活力。
白蓮兒低頭,對著周舟攥起拳頭,但還是將拳頭落下。
她此時已經恢復到了剛入仙的修為,被俗世的氣運壓制,跌下了仙人境界,但御空還是能做到的。
化作一團白光,她從窗子中飛了出去。
剛掀開門簾的侍女端著的托盤滑落;周舟朝著那邊一伸手,將即將落地的托盤隔空拿了過來,又對著那名侍女扔過去了一片金葉。
“走了。”
周舟緩緩嘆了口氣。
“嗯,走了吧。”碧霄在旁應著,也在看著窗外。
那兩只鳥兒雖然在歡快的飛翔,可它們始終只是普通的鳥雀,無法飛出這片天地。
就跟,凡人一樣。
周舟雖然在笑,可笑容并不太明朗,他說:“算是了卻一件心事。”把玩著手中的茶杯,清澈的淺綠色茶,蕩起了些許波痕。
那個白發飛舞的身影在白骨雨中緩緩落下,只是不知怎么,周舟看不到她臉上的笑。
明明,當時有一種釋然的笑容…
“姐姐,”周舟的嗓音帶著些虛幻飄渺,“你說,她會去做什么?”
“她飛到城外就停下了,”碧霄在旁柔聲說著,“若是放不下,就去看看吧。”
那就去看看吧。
周舟站起身,順著自己的道心所向而行,和碧霄一起飛出來酒樓。
白蓮兒的流光不只是嚇到了那名侍女,因為是在低空掠去,被城中的許多凡人看到,也驚動了許多甲士兵衛。
飛到城外,那團如同晶瑩玉色的白光落在了一片林子中,站在一顆大樹的樹冠上。
因為飛出來的很快,雖然引起了許多凡人的矚目,但俗世中還沒能追上她流光的馬匹。
背對著背后的城,白蓮兒攥著拳,身上飄動的是衣,忍住沒流出的是淚。
獻祭護腕被拿走的瞬間,像是天塌地陷,她突然找不到自己存在的半點意義,不知道自己為了什么還是這么活著。
失去了仇恨,失去了那一身邪力,甚至失去了那種被萬魂吞噬的痛苦…她就像是失去了一切。
她只是一個凡女的魂魄,被佛門那個老和尚用邪法神通打造出的邪魔罷了。沒有道心,沒有修道之愿,故而會有這種迷失。
閉上眼,深呼吸,她身上的紗裙漸漸凝實,變作了她經常穿著的素白長裙,銀白的長發飄舞,她似乎又恢復了原本的那個白虎嶺邪魔。
總歸,身上沒了邪氣。
靈識展開,雖然修為遠不如半個月之前,可她此時修行再無危險和阻礙,只要等晚上沐浴月光,就能得月桂樹庇佑。
這尋常修道者求之不得的好處,在她眼中并沒有什么吸引力。
靈識延展…這里是…
白蓮兒嬌軀又顫了下,忙不迭的化作一抹白光飛向了城西的某處小鎮。
光影流轉,盡皆被她丟在了身后。
‘你餓了?不應該吧,修為都這么高了還有口腹之欲?’周舟調侃的嗓音似乎又在她耳旁響起,‘畫個荷包蛋做什么?下面飄著的這是啥?清湯面…’
池塘、堤壩、一條大河,池塘邊上就是…
她從空中落在堤壩上,步伐有些踉蹌著,朝著不遠處的池塘奔跑著。
忘記了自己能飛的本事,不斷抬手抹著眼淚,嘴角卻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找到了,找到了!
池塘邊上…
閣樓依舊在,荒草已凄凄。
喜悅和興奮一點點褪去,當她手放在那已經掉盡了朱漆的木門時,終于失去了推開的力氣。
吱呀聲中,大門緩緩打開,露出了里面長滿了荒草的院子。
白蓮兒跌坐在門前,雙目空洞地看著這個院落。
堤壩上,有一隊騎著馬匹的甲士正路過,最前面的那名少女勒住了韁繩,奇怪地看著幾十丈外的白發少女。
“小姐?”有甲士問著。
“那個人是白頭發耶,看起來好像不是什么老人。”
一名甲士道:“小姐,最好是不要過去,這種,別是什么妖怪。”
“不怕!”少女拍拍身上的戰甲,“本姑娘武藝超群、上陣殺敵都不怕!還怕什么妖怪!”
這隊甲士對視一眼,就知道要糟,而這少女已經靈巧地從馬背上翻身跳下,直接在三丈高的堤壩上跳起、平穩的落下,身影輕快的跑向了那邊。
可少女只是跑了兩步,就見一道流光從天而降,落在了她有些好奇的白發女子身后。
那是一男一女兩道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