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休出了大殿尋找魏征,卻沒想到忽然聽到前面的拐角處傳來一陣爭吵聲,這讓他也有些奇怪,畢竟這大喜的日子,誰會這么沒眼色在這里吵架,于是他向前走了幾步,結果還沒看到人,就又聽一個憤怒的聲音吼道:“魏征!你不要強詞奪理!”
“我看強詞奪理的人應該是中書令吧!”緊接著一個讓李休十分熟悉的聲音也大聲道,正是李休以前的老上司魏征。
“我強詞奪理?按照你所說的,如果把突厥人遷到河南一帶,你知不知道會給地方治安帶來多大的壓力,另外沒有了突厥人,我大唐北方就少了一道屏障,難道等到其它草原人南下時,你魏征親自上陣把他們趕路嗎?”這時只聽那個憤怒的聲音再次大吼道,雖然沒有看到人,但也能從他的語氣中感受到他的憤怒。
從剛才魏征的稱呼中,李休已經知道這個和他吵架的人肯定是那個支持將突厥人放在草原的溫彥博,說起來他以前倒是見過對方一面,不過印象不深,沒想到他的脾氣竟然這么火爆,而且還敢和魏征正面吵架,光憑這份勇氣李休都感覺自嘆不如。
李休本來只想找魏征,不過既然溫彥博也在這里,李休倒也想見見他,所以他大步走上前,轉過了拐角之后,立刻看到魏征正與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正在爭吵,只見這個老者身穿紫袍,方面大臉身材魁梧,雖然年紀大了,依然十分的健壯,看起來倒更像個武將,這個人正是溫彥博。
“魏左丞原來在這里,在下找了你好久,沒想到中書令您也在這里,在下有禮了!”李休這時笑呵呵的走上前,打斷了魏征和溫彥博的爭吵道。
魏征和溫彥博看到走過來的李休也都是一愣,不由自主的對視一眼,卻又全都是冷哼一聲,隨后分別與李休見禮,這次大唐能夠一舉滅掉突厥,李休這個后勤大總管也是立下了大功,所以他們對李休也不能太失禮了。
“魏左丞、中書令,剛才我聽到你們在爭吵著什么,不知所為何故?”李休這時明知故問道。
“駙馬,你也不要演戲了,那個提出將突厥人遷到南方的提議,就是你第一個向陛下建議的,剛好咱們三人的觀點各不相同,今天在這里遇到也算是有緣,不如就爭論出個高下如何?”魏征卻還是那副直脾氣,一下子就戳穿了李休的話道,結果這讓李休也頗為尷尬,其實也怪他,魏征的脾氣他又不是不知道,所以剛才根本用不著轉圈子。
“駙馬,你建議讓突厥人南方開荒,咱們先不說少了突厥人后,咱們大唐在草原上就少了一道屏障這件事,按照你的辦法,如果把這些突厥人集中起來送到南方,萬一他們鬧起事怎么辦?而且那么多人又該怎么管理?又如何解決他們這些人與當地人的矛盾?這些問題駙馬你可想過?”溫彥博也是個十分直接的人,立即就向李休發難道。
“中書令,將突厥人安置到南方的確會一些問題,但是按照你的建議,將突厥人組織起來放在漠南一帶,充當我大唐的屏障看起來一舉兩得,但是你想過沒有,突厥人在草原上本來就引起了眾怒,現在突厥實力大減,把他們放在草原上只會招來其它部落的圍攻,而且突厥人畏威而不懷德,現在我大唐實力強盛,他們自然不敢有二心,但若是日后突厥人的實力恢復,或是我大唐實力衰退之時,這些突厥人豈不是會再次成為我大唐的心腹之患?”李休這時也毫不退讓的爭辯道。
“不錯,我和駙馬雖然在安置突厥人的地點上有分歧,但是在這一點的意見卻十分一致,正所謂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突厥人狼子野心,絕不能掉以輕心,只有將他們遷到國內,讓突厥人徹底的消失掉,這樣才不會把突厥的問題留給后世的子孫們!”魏征這時也十分贊同李休的話,當下大聲說道。
“荒謬!誰說徹底的解決突厥人的問題就必須將他們內遷,我們將突厥人安置到漠南之后,同樣也可以派出官員管理和教化他們,而且突厥人這次大敗之后,想要在草原上立足就必須依靠咱們大唐,至于東山再起更是難比登天,與其擔心這些問題,還不如擔心你們把突厥人內遷帶來的各種麻煩!”溫彥博卻不是那么容易就被說服的,當下依然堅持自己的意見道。
“哼,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為了徹底的解決突厥這個問題,就算是前期遇到一些麻煩也沒什么,更何況突厥人內遷之后,生死全都被我們操控在手中,諒他們也翻不出什么大浪來!”魏征這時再次針鋒相對道,他和李休雖然也有分岐,但只是在內遷位置上的小分岐,所以這時自然也是一致對外。
“魏左丞所言極是,內遷雖然會帶來一些麻煩,但現在我大唐國力強大,根本不怕這些麻煩,所以還不如趁著現在就把突厥的問題徹底解決掉,相比之下,中書令您的辦法卻會給后人留下極大的隱患!”李休這時也對魏征的話附和道。
看到李休和魏征兩人對付自己一個,溫彥博也知道這次交鋒自己根本占不到便宜,不過他也依然不肯認輸,當下一甩袖子直接怒道:“道不同不相為謀,等到來日咱們朝堂上再爭個勝負!”
溫彥博說完轉身就走,畢竟他留在這里也是吃虧,還不如早點離開,而且他敢肯定,只要自己一走,李休和魏征的意見相左,說不定吵的更厲害。
看著溫彥博離開的背影,魏征也是冷哼一聲,其實像這樣的爭吵他們已經進行了無數次,每次都是各執己見爭論不下,這次也多虧有了李休這個助手,才讓他暫時占了上風,不過等到了朝堂上,恐怕溫彥博依然會堅持他的看法。
“駙馬,溫彥博走了,咱們倒是可以好好的談一談突厥人內遷的事!”果然,魏征這時立刻轉向李休道,看來他也早就想和李休好好的聊一聊了。
“好,其實我就是來找魏左丞聊這件事的,只是我很好奇的是,魏左丞為何非要將突厥人安置到河南一帶?”李休這時也點了點頭道,他也早就等著這個機會了。
“突厥人亂我中原久矣,從北齊與北周之時,突厥就成為我中原的心腹大患,剛才駙馬說突厥人畏威而不懷德,這也是事實,現在我們大唐已經從武力上打敗了突厥,但僅僅這樣依然是不夠的,必須要以禮儀教化這些突厥人,讓他們徹底的改變野蠻的習性,成為我華夏的一部分,到時再也沒有什么突厥人,這才能徹底的解決掉這個問題。”
魏征說到這里到頓了一下,接著這才再次開口道:“中原是我華夏的起源之地,民風最為淳樸,圣人的教化也最深入人心,所以只有把突厥人遷到那里,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讓其漢化,相比之下,駙馬將突厥人遷到南方那些荒蠻之地,豈不是讓北胡變成南蠻,怎么能起到教化之功?”
魏征的這一大段話直接把李休侃蒙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隨后不可思議的道:“魏左丞,突厥人就是突厥人,您不會真的想把他們變成漢人吧?”
李休在后世的時候,從小受到民族主義的影響,因此在他心里,漢人就是漢人,突厥人就是突厥人,雖然他第一個提議把突厥人內遷,但卻根本沒把突厥人當成自己人,而是想把對方當成開荒軍團一類的組織,去幫大唐開墾荒地,順便消磨突厥人的人口,這才是他最大的目的。
“突厥人為什么不能變成漢人,只要他們遵從禮儀,說漢話、穿漢服,自然也就成為了漢人!”魏征這時卻是理所當然的道。
“我明白了!”李休聽到這里忽然大叫一聲,終于明白了自己和魏征最大的分岐是什么了。
其實魏征的話也代表著儒家對民族的定義,那就是華夷之辯,按照孫子和孟子對華夏的定義,所謂華夏人,其實就是遵從華夏禮儀的人,而不遵從華夏之禮的人,則被稱為夷人,而且在他們看來,夷人只要遵從華夏禮儀,就成變成華夏人,而華夏人如果舍棄華夏禮儀,則會變成夷人,也就是說,華夏人與夷人之間其實是可以相互轉化的。
可以魏征對華夷的定義,已經不僅僅是從血緣上來分辨,就算是一個金發碧眼的胡人遵從華夏禮儀,也會被他們看做是漢人,相比之下,李休卻是從血緣上來判定一個人的民族,這兩種對民族的判定也無所謂高低,只是角度不同罷了,這也使得他們兩人從一開始就出現了巨大的分岐,想要說服魏征也變得難上加難。
想到上面這些,李休也不由得露出沉思的表情,一時間也不知道該用什么理由來說服魏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