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因為罪己詔的事吵翻了天,雖然沒有任何的證據,但是李休和李世民都十分清楚的知道,這件事的幕后推手其實就是那些大世家們,而他們這么做的目的就是逼李世民低頭,承認得位不正這件事,從而約束李世民手中的權力,同時借此機會擴張世家的影響力。
本來在李休看來,李世民恐怕只會硬頂著不松口,反正他手中掌握著兵權,只要他不松口,別人也拿他沒辦法,不過李休卻忘記了李世民可不是一個喜歡被動的人,事實上無論是在戰場上還是朝堂上,李世民一向都喜歡主動出擊。
只不過李世民這次主動出擊卻有些特殊,他并不是直接對那些背后推動這件事的世家下手,而是殺雞儆猴,再一次向那些世家大族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血腥手段。
貞觀三年秋,雖然關中的旱災并沒有太過緩解,但是李世民卻是再次出兵,這次他的目標則是隋末僅存的諸侯之一梁師都,而且這次的軍事行動十分突然,根本沒有任何的征兆,北疆的數萬將士就在程咬金與牛進達的率領下,直撲朔方城,一個月后,染師都的人頭就已經送到了長安。
說起來這個梁師都也的確該死,他在造反之后一直依附突厥,而且經常勸說頡利南下搶掠,后來被大唐打得屢戰屢敗,最后不得不龜縮在朔方老家不敢出來,這兩年突厥內部亂成一團,也無力庇護他,所以這次大唐一舉滅掉了梁師都。
表面看起來,梁師都只是一個末路的隋末諸雄之一,但實際上他卻是世家大族出身,朔方梁氏雖然比不上那些五姓七望,但也不是一般的小世家可比,而且梁師都背后也一直有其它的世家支持,事實早在當初隋末戰亂之時,中原的一些世家看到突厥人勢大,于是紛紛暗中與突厥人勾結在一起,而梁師都正是這些世家與突厥人之間的一個紐帶。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李世民才不惜頂著國內的天災出兵,一舉滅掉了梁師都,并且還將梁師都與他手下的人頭高懸在長安城頭,以此來提醒那些暗中搞鬼的世家,他手中的屠刀依然鋒利,若是真的惹怒了他,那他可不敢保證會做出什么沖動的事。
當然政治上可不能一味的強硬,這點李世民也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在強硬過后,他也開始展露出懷柔的一面,比如這時長孫無忌忽然上書,主動要求罷免他的右仆射之職,理由則是他身為國戚,不宜太過掌權。
長孫無忌可是李世民的左右手,他辭去了最重要的尚書右仆射之職,雖然依然在朝中任職,但也相當于廢掉了李世民的一只手,另外右仆射的職位空出來,自然需要有人去接替,而這個接替的人選剛開始并沒有定下來,事實上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李世民這是要用右仆射這個職位與那些世家做個交易,這也是他變相的妥協。
面對李世民這一軟一硬的手段,世家也終于知道不能再招惹李世民了,否則萬一真把李世民逼瘋了,大家都沒有好果子吃,所以最后朝中關于罪己詔的事也慢慢的平息下來,而右仆射的職位則由暫時與世家關系親密的溫彥博擔任。
李休對這件事雖然關注,但卻一直置身事外,畢竟這件事說到根子上,還是當初李世民在玄武門犯下的罪行,李休在這件事上也是身份尷尬,因此也更加不能出面。
相比朝堂上的爭斗,李休最關心的還是這場綿延了將近一年的旱災,從年初到現在,整個關中也沒下多少雨,各地的河流幾乎都要干涸了,連黃河都快斷流了,有些地方連吃水都困難,好不容易從蝗蟲嘴下活下來的紅薯,卻因為無法灌溉而被曬死。
幸好農部和各個州府的官府也拼命的組織人力挖井,同時盡量的尋找水源給紅薯澆水,有些地方哪怕是縮減飲用水,也要給紅薯灌溉,畢竟這東西可是用來救命的,這也使得大部分紅薯還是活了下來,雖然產量肯定受影響,但也是沒辦法的事。
這天下午,李休正在農部里辦公,其實自從許敬宗來了之后,農部里的事務就由他和楊兌分擔了,除非是遇到一些特別重大的事,李休才會出面,不過他身為農部的主官,經常不上班也不像話,因此每隔一兩天,他都會在農部里坐一天,名曰“辦公”,其實就是躲在房間里睡懶覺。
不過也就在李休睡得迷迷糊糊之時,忽然感覺有自己推自己,這讓他也不由得睜開眼睛,結果當看到眼前的人時,立刻有些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道:“長孫兄,你…你怎么在這里?”
推醒李休的人正是剛剛辭去尚書右仆射之職的長孫無忌,只是這里是農部,并不是李世民的兩儀殿,所以李休看到他時也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呵呵,李兄你可真是悠閑,睡著就能把農部治理的井井有條,真是讓我們這些人羨慕啊!”長孫無忌竟然難得的開起了李休的玩笑,看他的樣子,似乎辭去官職的事并沒有對他形成太大的影響。
“長孫兄說笑了,我就是個懶人,可是陛下和魏征卻偏偏趕鴨子上架,無奈之下我也只能接下農部的擔子,幸好我還有兩個能干的員外郎,倒也不用我太過操心!”李休這時也笑著開口道,隨后就示意長孫無忌坐下再聊。
“李兄,現在秋高氣爽,不如咱們到外面轉一轉如何?”長孫無忌卻并沒有坐下,而是笑著請李休外出道。
其實李休這時也在奇怪,搞不明白長孫無忌為何無緣無故的跑到自己這里,不過對方既然邀請他外出,他也不好駁了對方的面子,當下也就點了點頭,然后站起來與長孫無忌出了農部。
農部外面的集市已經恢復了一些,但因為天災的原因,導致集市上的生意也不好做,畢竟現在糧價飛漲,百姓手中的余錢都去買糧食了,自然沒有錢來集市上消費,因此整個集市幾乎縮水了一半。
“李兄,你們農部衙門前面竟然任由這些商販擺攤販賣,也真是奇特啊?”長孫無忌一邊走一邊看著集市上的風景道,官府一向都是威嚴之地,門前一向禁止無關人等靠近,更別說商販擺攤了,不過農部這里卻是個例外。
“農部與其它的衙門不同,畢竟農部平時少不了與農田打交道,因此只能設在城外,這里周圍都是莊戶人家,平時也沒有地方買東西,農部這里能夠匯聚成一個集市,也是方便了周圍的百姓,估計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當初楊公從來沒有派人驅趕過這些商販。”李休這時也笑呵呵的回答道。
“楊公的確是一個為國為民之人,他的去世也讓全天下的人為之悲痛,幸好現在有李兄接過楊公的擔子,說起來農部這里除了李兄,整個朝堂也真的找不出一個合適的人選了。”長孫無忌先是夸贊了楊農幾句,隨后就又夸起了李休。
看到長孫無忌七拐八拐的不肯說正題,李休倒也不著急,而且他也有事要問長孫無忌,因此當下淡笑一聲道:“長孫兄,聽說你剛剛辭去了右仆射一職,用這個職位暫時平定了朝堂上的風波,實在是讓在下感到佩服啊!”
大家都是明白人,因此李休也說得很直接,只是長孫無忌聽到這里卻是苦笑一聲,猶豫了片刻這才再次開口道:“李兄,其實就算沒有朝堂上的那件事,恐怕我也要辭去右仆射的職務!”
“哦?這是為何?”李休聽到長孫無忌的話也不由得驚訝的看著他問道,長孫無忌即是李世民的好友,又是李世民的妻兄,可以說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擔任右仆射也是理所應當之事,所以在李休看來,他完全沒有必要辭去官職。
“李兄一向目光長遠,怎么現在卻是糊涂了?”長孫無忌看到李休還不明白,也不禁看了看他再次笑道,“之前的我的確是權傾朝野,可是李休應該知道,自古以來,權臣一般都沒什么好下場,特別是遇到陛下這樣的明君,我若是想為子孫后代著想,就必須去掉這個權臣的身份,這一點我可是向李兄你學的!”
“向我學的?”李休聽到這里先是一愣,隨即就明白過來,的確,他的身份一點也不比長孫無忌差,但卻從來不主動掌權,這也是他和長孫無忌最大的區別,而且他越是不掌權,就越不容易與李世民發生沖突,自然也就保證了自身與家族的安全,甚至李世民有什么心事時,也更愿意向李休傾訴,這是因為李世民將他看成是朋友而非臣子。
看到李休臉上的表情變化,長孫無忌也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當下也是微微一笑,隨后猶豫了一下這才再次開口道:“李兄,今天我前來其實是想向你打聽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