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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窮親戚

大熊貓文學    諸天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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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閉上了眼睛之后,鋪天蓋地的黑暗襲來,身體輕悠悠的,似乎一會兒被巨浪拍打沉入深海,一會兒又被颶風裹挾飄上九天。昏昏沉沉,迷迷糊糊,似乎經歷了漫長歲月,又似乎只在電光石火間,突然見到世界大放光明。

  云氣繚繞,極遠的腳下是一層層毛茸茸的云團,如雪地,似棉花堆。偶爾中間露出幾塊純凈的蔚藍色,仿佛寧靜的海洋,卻看不見下面的人寰。四周聳立的云朵重重疊疊,飄飄蕩蕩,如樓閣,如高山,如怪獸。清風陣陣,那些云朵也悄悄變幻形狀,白茫茫地一片片連接起來,好像神秘寂靜的森林。

  “小爺莫不是餓死升天了,正在前往南天門?還好,沒墮十八層地獄!”

  樂觀主義者滿江紅在心里這般嘀咕,意動身動,急忙飛向“森林”。

  這一舉動是鄉村導師朱富貴用戒尺嚴厲培訓出來的,小心撐得萬年船。如果身處險地遇到不明情況,別光顧著好奇,一定要先找個地頭躲起來。

  “莫非這就是飛行?怎么沒感覺重力?難道無處不在的萬有引力哥哥今天休息了?”

  一直到進入了云朵森林的深處,看著兩旁好像高山夾峙,把身形遮擋得嚴嚴實實,他這才心里安穩了一些。

  現在是什么狀況,難道在做夢?

  夢有一個很顯著的特征,當事人突然身處某一個場景中,卻對上一個場景毫無印象。也就是說,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進來的。滿江紅心里非常清楚,上一瞬自己還躺在窮得響叮當的“紫府”等死,所以這應該不是夢。

  難道是餓得只剩半口氣,在彌留之際產生的幻覺?

  一般人在出現幻覺的時候,往往神智不清明,在細節辨識方面是模糊的。而他現在神清氣爽,腦筋轉動得比平時還要快,能夠清晰地體會到清風拂面,看清楚絲絲縷縷的云氣氤氳,所以這也不是幻覺。

  難道是傳說中的魂魄離體?才見過了周癲刻在石壁上的“形神相守”、“形神相離”,這就無師自通,活學活用了?

  這個,倒是有一點像,但以前又沒有經歷過類似場景,真的不好比較。況且,如果真是魂魄離體的話,就應該還困在海底的洞里,怎么莫名其妙來到了這個地方?嗯,還真不能叫“地方”,到處都是云,沒有地,該叫“云方”才對。

  對了,同綠萼把自己扯進核舟的情況有一點像,但是存在感卻強烈得多,好像在某些地方有根本性的不同。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算了,先不管這些了。

  小爺年少愛追夢,一心只想往前飛。

  歐耶,耶!

  到底是少年人心性,某人很快把疑惑甩在一旁,伸出“剪刀手”擺出一個酷斃了的造型,隨后歡快地在云中撒起歡,自由地飛翔。

  乖里個乖,隆里個咚…我要飛得更高!

  自由的感覺真好,飛翔的感覺真好!

  他只要把目光凝聚到一點,心中想著,就能飛快過去,快逾飛鳥。

  但是玩了一陣后,他發現,飛行的速度似乎存在著一個極限,并不是真正的意到身到。

  這樣子才對嘛,說明這個世界很正常,世間不可能有速度超過光!

  沒有參照系,滿江紅便用自己一米八的身高做尺子,粗約地測量了一下,飛行速度的極限是1000米/秒,三倍音速。

  為什么不能突破一千米米每秒?

  是什么原因在制約?

  為什么總感覺這個數據有一點熟悉?

  想呀想,對,想起來了,瑤姬說過:

  “…從你拔視頻連接線的瞬間反應來看,神經末梢觸突一定非常豐富,說明思維快;從你行動的速度來看,神經傳導信號一定比常人快,他們最多每秒傳導一百米,你絕對超過每秒兩百米,說明動作快…”

  她說這一句話的時候,自己才去研究院不久。后來隨著無名訣修煉的加深,速度也在大幅度提升,尤其在惡斗邴虎之后,更是有了一個質的飛躍。

  反正閑著沒事,滿江紅一邊飛,一邊仔細回想中秋月圓之夜在擂臺上的表現,尤其跟鐵錘葛寶的那一場,粗約估算了一下,發現自己的動作的確比普通人快十倍以上。

  那么,也許大概可能,現在飛行的速度就是神經傳導信號的速度!

  難道…

  這怎么可能呢?

  小爺這么大一個活人,飛呀飛的,難道是在自個的腦海里面轉圈圈?

  還有呀,這里滿世界都是云。有多少云就意味著有多少水,這不是說小爺的腦子進水了嗎?

  小爺聰明伶俐眉清目秀玉樹臨風,只是在某些特定的時候有一點傻,有一點二,可又不蠢,怎么可能腦子進水呢!

  他眼珠子骨碌碌亂轉,心里翻來覆去琢磨著,不知不覺飛出了山谷夾峙的云霧。

  只見面前一望無垠,似乎由云朵鋪出了一片無邊無際的草原,如汪洋洶涌,似大河澎湃,向前奔流不息,在極遠處堆出了無比龐大的一座云丘。那云丘下粗上平,遠望去有點像扶桑國的富士山,又像一座巨大的怪異的墳墓。

  云墓?

  云也有生死嗎?

  而在去往云墓的草原之上,還兀立著一座筆直的山峰,似一支刺向蒼穹的利箭。

  滿江紅正欲飛向山峰,突然內心一陣悸動,差點從天空摔下。

  只見山峰悄然裂開,云氣像水銀一般流淌下來,卻又向內回縮,似乎山峰里面存在著一個吞噬萬物的黑洞。

  不多時,便見到一張巨弓靜靜地虛懸空中,古樸,蒼老,寂寞。

  震天弓?

  丫怎么變這么大了,山一般高!

  流淌的云氣猶在繚繞,似乎被吸進了顫動著的如一泓秋水般的弓弦之中。

  小爺還納悶,您老跑哪疙瘩去了,原來是躲在這里彈棉花呀!

  某人正合計是不是飛過去打個招呼,心里陡然升騰起一股極度危險的感覺,疾往后退。

  只見淡青色近乎透明的弓弦以幾乎不可辨識的幅度緩緩拉開,一支晶瑩剔透的冰箭出現在了弦上。

  弓弦大約只拉出百分之一,便一箭如電,沖云破霧,似乎把整個空間都剖開了,射向云墓。

  一陣細微的暴戾的蜂鳴聲充斥四面八方,音波激蕩,殺氣沖霄,似乎要將天穹震塌。

  嗷的一聲慘叫,某人頭痛欲裂,似乎百萬柄鋒利至極的小刀穿刺而過,感覺身子在一瞬間被震為齏粉,再重新組合。

  空間出現一條至深至沉的黑線,如一張宣紙被尖刀干脆利落地劃破。

  云墓的上半截炸開,云團好像石塊一般墜落。下半截露出參差不齊的猙獰茬口,有一個尖尖的頂子從里面探了出來。

  哎呀媽呀,這也太兇悍了!

  您老這么拽地大肆搞破壞,您爸爸媽媽知道不?

  怪不得瓊華要請神一般把您老送出門,小爺當時還以為她忘記討要了呢!

  您別過來,小爺可沒有存收服您老的心思。

  某人膽顫心驚地躲在云霧中,窺見震天弓“轉過身來”,似乎在遙望自己。糟糕,貌似被發現了。

  一股蒼涼、古老的氣息從弓身散發出來,似乎在回憶,似乎在想念,又似乎不甘心,孤獨地在時光長河里跋涉。

  滿江紅如同在面對一個參天巨人,垂首靜靜看著自己這只小螞蟻,而心里卻在想著遙不相干的事情。其心思似乎飄蕩在另一度空間另一段歷史中,神情變換氣息流轉,時而驚喜,時而冷酷,時而憤怒,時而恐懼…

  良久良久之后,山峰一般的震天弓緩緩下陷,悄然沉入了云中,杳無痕跡。

  云墓參差不齊的上沿重新被云氣籠罩,如撕裂的傷口在迅速恢復,漸漸變得圓潤,向上堆高,快要把里面露出一點點的“小荷尖尖頂”遮住了。而空間里那一道被破開的黑線也淡了痕跡,幾不可見。

  良久良久之后,某人才探頭探腦地從云中爬出,兀自心有余悸。

  月亮粑粑的,嚇死寶寶了!

  他呆了一呆,刻意繞了半個圈子避開震天弓方才的位置,小心翼翼地朝云墓飛去。

  阿彌陀佛,幸好沒被這廝攔住。小爺赤條條的,可交不出買路錢!

  待他飛到了云墓上方,朝下一望,頓時目瞪口呆。

  只見周遭的云霧蒸騰,方生方滅,變幻莫測,在這里聚攏成一個恢宏壯麗的圓環,飛流直下,如瀑布掛簾,似天河倒卷。

  在巨環的中心,一座七層白塔靜靜矗立在虛空,散發著淡淡的柔和的光澤。

  說是塔,卻沒有基座、飛檐、斗拱、神龕、欄桿等等,更像是一截巨大的逐層縮小的竹筒,光溜溜無任何修飾。

  什么鬼東西,好丑!

  不過,貌似很強大呢。震天弓是上古神器,這座光禿禿的白塔在對抗之中沒處下風,至少該是同一級別的吧!

  某人才生出腹誹,就覺察那塔忽然生出一股磅礴吸力,將自己吸向塔身,如強磁鐵毫不費力吸附小鋼針一般。正當某人嚇得閉上眼睛,以為要撞得鼻青臉腫頭破血流了,卻穿墻而過,進入了最底下那一層。

  哎呦,又嚇死寶寶了!

  某人夸張地拍拍胸脯,縮頸扭頭,賊眉鼠眼地打量著四方。

  圓圓的一間小室,高約三米,直徑約四米,無門無窗無樓梯,彌漫著柔和的白光。地面墻面天花板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制成,摸上去非常溫潤細膩,捶打上去卻堅硬無比,并且沒有一絲一毫的縫隙,渾然一體。

  嘖嘖,瞧這工藝材質,明顯是高級貨呀!

  “你好!”不知何處響起了一個清朗的聲音。

  滿江紅吃了一驚,四顧無人,本能地回應道:“你好!”

  在干巴巴毫無營養的問候之后,接下來是長長的沉默,似乎對方沒想好下面該怎么繼續。

  滿江紅倒不急,經歷了核舟上與綠萼的神識相會,早已經見怪不怪。只不過,這個聲音怎么這么熟悉,又怪怪的,只聽得自己心頭騰騰騰火起,只想上去揍一巴掌。

  “你一定很奇怪,怎么來了這里。”對方又慢騰騰開口了。

  再聽到這一句,滿江紅突然反應過來,這不就是自己的聲音嗎?

  人一般聽到自己的聲音,其實是顱骨振動傳導加上耳朵聽到的聲音合成,帶了低音,是“立體聲”;而別人聽到的只是空氣傳導的聲波,是“單聲道”。所以,自己聽到自己的聲音和別人聽到的自己聲音,是不同的。這也是為什么有的人感覺自己聲音像鄧麗君,一錄音就成了宋丹丹。另外,從心理上來說,自己聽到自己真實的聲音,如同被窺了隱私,非常不舒服,非常別扭,感受強烈的甚至非常惡心。

  “你,你干嘛學我的聲音?”某人跳將起來。

  “在你的身體里,不用你的聲音我還能用誰的?”那個聲音還是慢騰騰的。

  “什么,我在我自己的身體里?哪一部分?”

  “腦海。”

  這幾句話中包含著非常復雜的信息,能扯出寫好幾部恢宏巨著的內容。但是滿江紅刪繁就簡,不去討論那些,連珠炮一般氣勢洶洶地質問道:

  “誰讓你搬進來的,經過允許了嗎,交房租了嗎,有沒有偷東西,有沒有搞壞東西?怪不得小爺老是頭痛,跟人打架時老是斷片!”

  不管如何,得把對方的氣焰打趴下,談話才能占主動。貌似這家伙有點懦弱,反應有點遲鈍,要是碰上震天弓那個老貨,小爺可不敢這么兇。

  “我不知道怎么進來的…我沒有經過允許…我交了房租…我偷了一點點小玩意…我沒有搞壞你的東西。”

  對方老老實實,逐一回答,也不嫌累得慌。

  滿江紅一聽,頓時氣不打一處來,跺起腳破口大罵:

  “你丫住在小爺的地盤還敢偷東西,膽子比天還大。老虎不發威,當小爺是病貓呀!快快交代,都偷了一些什么?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對方沉默了半晌,慢騰騰回答,聲音依然很平靜。

  “其實也不能算偷,這事情解釋起來很復雜,信息量太龐大。”

  “你放屁,竊書不算偷是吧!快快交代,要不老子揍你!”

  某人瞪眼咬牙,怒氣沖沖地去卷袖子,卻卷了一個空。他現在依舊身穿沒袖子沒下擺的襯衣,肚臍露出來,光著腳板,長褲還缺了下半截褲管,怎么都凸顯不出如虹氣勢,倒是顯得有一點滑稽。

  “你不是我老子。”對方慢條斯理,毫無情緒波動。

  滿江紅警覺地住口,似乎冥冥中有一種本能在提醒,占對方這個口頭便宜絕不會有好果子吃。爭歸爭吵歸吵,其實他心里一直在飛快地進行思考判斷,到這時仿佛有了結果。

  怎么總感覺這家伙像一個弱智的機器人,中規中矩,一板一眼。

  傳說中,嗯,又是傳說中,身披主角光環的家伙總會有一個絕頂高手守護。高手的力量要高出這個世界好幾層樓,偏偏又受了傷或者什么的,躲在主角腦袋里面療養。傳授神功,那是必須的。關鍵還在于,這廝有事就充當保鏢,沒事就成了主角裝逼的外掛,打臉的利器。

  哇塞,貌似天上要砸餡餅了。從海底脫困那還不是小菜一碟?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云,從此開啟了小爺狂霸酷炫拽的燦爛人生!

  嗯,以前小爺老是挨揍,今后終于可以揍別人了!

  某人按捺下激動的心情,以盡量親切的語調漫不在乎的口吻說道:

  “沒事,沒事。就是用了一點東西嘛,沒啥的,誰家沒幾個窮親戚?”

  暈死,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最后那一句話說快了一點。以前好像是誰教訓過,小爺說話有時候不經過腦子,能把人活活噎死。

  “我沒有窮親戚…”

  某人聞言一喜,卻聽對方停頓了一下,又補充道:“我就是窮親戚!”

  我靠,你丫就不能一次把話說完呀,弄得小爺一驚一乍的!某人心里一沉,頓時升起一股不詳的感覺,警惕地捂住了口袋,盡管那里面什么都沒有。我靠,情況似乎不容樂觀,該不會偷雞不著還蝕把米吧!

  “那,那么,您是誰?”

  “我不知道。”

  嗯,絕頂高手一般都有失憶的習慣,要不怎么甘心做小弟呢!

  “那,您叫什么名字?”

  名字是一個標簽,不知道是誰往往代表著關鍵信息的遺失,并不代表不知道名字。而旁人則往往通過名字,獲得重要信息。

  某人猶不甘心,忐忑地等待一個神圣莊嚴如雷貫耳的大名出現,最次最次也該是周癲這種級別吧。嗯,最后一直呆在他的洞府里,這個可能性倒不小。

  “我叫鷓鴣天。”

  某人一聽,差點把鼻子氣歪。

  先不管這個名字陌生得很,一聽就是一個小角色嘛!

  不必提玉皇大帝、如來佛祖、宙斯、耶和華等等這些正天庭級的、高不可攀的、光彩奪目的名字,就說一說冰靈的爺爺,江湖名喚“帝釋天”,聽起來多么地高大上,多么地威武霸氣,多么地…多么呀!而這個“鷓鴣天”呢,同樣也占了一個“天”字,同人家一比就跟一個小菜販似的。丫還鷓鴣天呢,咋不叫鵪鶉蛋?

  只不過,想了一想以后,這個名字也有一點兒熟悉。在中秋晚會上乾達婆聽到戎哥大喊自己后,就隨口咕噥了一句“低頭滿江紅,極目鷓鴣天”,把兩個詞牌鑲嵌進一幅對聯,又同眼前的人物景色吻合,令在場的人都非常欽佩。

  奶奶的,小爺叫滿江紅,丫偏叫鷓鴣天,這是要打擂臺的節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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