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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1章 江南亂

  “父親,孩兒日夜派人盯著工坊,那些打造織機的工匠也都是可靠地老人,他們絕不會泄露機密的啊。”張素子連連分辨,但是任他絞盡腦汁恐怕也不會想到,泄露機密的卻不是他這邊的人手,而是那位已經投河自盡的落榜書生李恒。

  李恒在制造出一副投河自盡的假象之后,就在錦衣衛同僚的接應下從一處不起眼的角落上岸,然后換了身打扮,又帶著一份圖紙前去哄騙另一位江南的豪商子弟去了;像他這樣的人手錦衣衛和東廠還有很多,在這些人的配合下,江南許許多多擁有織機工坊的豪商都收到了這份圖紙,并且開始秘密試制,然后大肆收購紡織原料,試圖大賺一筆。

  早在嘉靖萬歷年間,江南一帶的絲織業、榨油業、礦冶業等手工業部門就出現了組建工坊,招募雇工從業的跡象;從《蘇州府志》的記載中,可以看到,在明代蘇州市出現了大量自由勞動者,他們“什佰為群”,“立橋以待喚”,“緞工立花橋,紗工立廣花寺橋,車匠立溪橋”,待人雇傭;根據《明神宗實錄》的記載推算,只是蘇州城內,雇工數目不下萬人;在一些傳教士的筆記之中,甚至還有織工十萬的夸張說法,江南商業之繁華可見一斑。

  雖然這些豪商沒能總結出需求和商品價格的關系,但經濟規律卻依舊發揮著重要的作用,如果僅僅是張素子一家加大收購力度倒也罷了,他們的家底雖然厚實,可和整個江南所能提供的紡織原料比起來卻又算不得什么了,可拿到織機圖紙準備借此大發橫財、重新劃分將南方紡織業格局的卻不知道有多少人,這些人的力量加起來足以震動整個江南。

  在他們的推動下,各種紡織材料和紡織過程中所要用到的其他原料價格都一路上漲,剛開始的時候他們還沒有在意,認為價格雖然上漲了,可新織機的效率卻是原先的兩倍,人工開支大大降低、生產效率大大提高,這么一算的話依舊有很豐厚的利潤,所以不僅沒有引發他們的警覺,還讓他們把更多的錢財投入到對紡織原料的爭奪中去。

  同時為了減少開支,他們裁汰了接近半數的紡織工人,反正有了這種新型織機,留下一半的人手也足夠使用了,既然如此還留著這些人干什么?老爺我是開工坊的,可不是開善堂的,沒道理白白花錢養著這些無用之人。

  然而事情接下來的發展就完全超出了他們的預料,在這些人的爭搶哄抬之下,各種原料的價格一路上升,很快就上升到就算是使用新型織機,也無法保證利潤的程度,更要緊的是那些原料商人甚至開始囤積居奇,卡著原料不肯放出來,提供給這些紡織工坊的原料遠遠不能滿足他們擴大規模、使用新型織機后生產的需求,他們連忙四處打聽,方才赫然發現如今江南各座城池之中,都已經滿是這種新型織機。

  這猶如一瓢冷水潑在他們頭上,打破了他們大發橫財的夢想,可是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已經不容許他們回頭了,如果得不到充足的原料,導致無法全負荷開工的話,那么所有前期投入進去的銀子就算是打水漂了,自家的工坊也會被別人擠垮,而如果繼續堅持下去熬死了別人,自己說不定還能因禍得福,將他們的產業據為己有。

  但是,很快就有另外的噩耗傳來,先是朝廷暫緩了購置布匹為新軍準備軍裝的計劃,然后鄭芝龍那里又傳出了他的船隊和紅毛夷在南洋激戰,通往南洋的商路暫時斷絕,今年對絲綢等貨物的需求大大降低;一下子少了兩個大客戶,就算是生產出了布匹、絲綢,又能賣給誰去?難道就讓那些優質的絲綢布匹留在倉庫里生蟲發霉么?

  而與此同時,那些被解雇的織工們也花光了積蓄,而且想盡辦法也遲遲找不到工作,眼看著他們就要餓死了;江南一帶豪紳眾多,這些人仗著自己家的勢力大肆進行土地兼并,將這些百姓從農村趕出來,流落到城市之中;以前他們還可以到工坊之中做工,以賺取微薄的工錢養活自己還有自己的家人,現在工作也丟了,農村也回不去了,他們的土地和房子早已成了別人的產業,這下子可是要到絕路了。

  “整整一個月沒有工坊招募織工了,多少年都沒有出過這樣的事情了。”一名年紀稍長的織工喃喃說道,他現在所在的是織工們尋找工作的聚集區,往日在這里來挑選職工的管事絡繹不絕,而現在已經有許多天不見他們的蹤跡了,聚在這里的失業織工倒是越來越多。

  “這樣下去,咱們可怎么活啊!”不知道是誰哀嚎一聲,隨即引起了更多人的贊同。

  “若是上半年,實在活不下去了,還可以去衙門里報名參加流求的拓荒隊,但是現在那邊也停止招募了,咱們就算想豁出命去也沒這個機會了。”老家回不去了,工作又丟了,積蓄早就花光了,現在連最后一條出路也被堵死,一陣兒絕望的情緒漸漸在人群中蔓延開來。

  “若不是東家打造了那些新織機,咱們又何至于落到這種田地?”絕望慢慢的醞釀出憤怒和仇恨,但是以這些人的見識,很難找出他們淪落至此的真正罪魁禍首,只能將怒氣發泄到導致他們失業的最直觀因素上——那些新型織機。

  “要是砸了那些織機,東家就還得用咱們這些人。”很快就有人做出反應,在他們看來,這或許是一個完美的解決方案,然而他們卻沒有意識到,砸了東家的機器會是什么樣的后果。

  “對!王二說的對,咱們去砸了那些織機!”如果僅僅是三五個人,就算說起這些話題也無人敢實施行動,但群體的冒險性總是超過單獨個體的,現場的上千織工也給他們壯了不少膽子,這些人試圖行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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