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斜照,蒼茫大地之上,馬蹄聲激昂。
這塊充滿著朝氣與生機的土地上,青草本應混雜著泥土的芳香,如今卻被鮮血所侵染,被刀劍所摧折。
帝國與匈奴之間,長城以北數十萬人的混戰,從一開始就以最為激烈與兇悍的方式展開。
萬里晴空,云氣為聲勢所擾。千里方圓,生靈為殺意所迫。
戰場之上,士卒個人的意志早已經被消磨,無論是秦國的士兵還是匈奴的騎士。剩下的,只有殺戮的本能。
兩架最為兇厲的戰爭機器碰撞出的火花,足以湮滅絕大部分生靈的膽識。
然而總有一些例外。
山巒疊嶂,翠綠蔥郁之間,此刻卻進行著一場無言的廝殺。
迥異于山外廝殺的激烈,山中這場追逐卻是充滿了陰狠與鬼厲。
十數個的殺手編織出了一張稠密的蛛網,向著那個布衣劍客而去。
精細的網絡,準確的計算,數個時辰的林間追逐,他們終于將那個布衣劍客逼向了絕境。
“沒有想到,你居然是羅網的人!”
十數個殺手之中,走出了一個身著大氅的大漢,肌肉粗虬,遍身刀疤,卻有著一雙與外表不相稱的明亮眼眸。
此刻,大漢看著那個布衣劍客,眼眸之中還有著一絲的惋惜。
“你知道,我一直將你當作兄弟,可是沒有想到,最后卻以這種方式收場。”
那布衣劍客卻是眼神冰冷,喃喃而道:“我也沒有想到,你們居然有如此圖謀!”
劍客橫劍于前,于十數高手包圍之中,怡然不懼。赫然的劍氣從林間迸發,受山外殺氣所擾,本是平靜的林間越加的詭異。
這一刻,布衣劍客殺意凜然。
那肌肉粗虬的大漢揮了揮手,身后的高手一齊發難,向著布衣劍客而去。
長劍輕鳴,卻透露著死亡的嘯音。這十數個高手在江湖上雖然籍籍無名,然而卻都是狼族暗中培養的精銳。隨便拉出去一個,身手都是一派之主的級別。
然而就是這樣,布衣劍客一人孤劍,與這十數個高手相對,一時卻也不露下風。
“羅網天級高手,果然不凡。”
大漢眼神有些復雜,這個平時與自己稱兄道弟的人,居然隱藏的這么深,一身修為,與自己相比,居然也不遑多讓。
莫名的,大漢嘆了一口氣。
如今匈奴與秦國的戰事已經展開,打得難分難解。
準確的說,在戰場上,匈奴還要略勝一籌。
廣闊的草原上,每一場戰役都有成千上百的狼族騎士投入其中。他們都是真真正正的匈奴勇士,而不是底下部族的仆從軍。他們代表著匈奴最為精銳的力量,是匈奴立身于這片土地的根本。
戰場之上,秦國的集團軍,步騎弓車各兵種混合搭配,固然在軍事體系上更加的完整。然而機動力相對于匈奴,卻是差了不止一籌。
也正是因為這些差異,開戰之初,匈奴幾乎是壓著秦國打的,甚至匈奴的先鋒游騎,一度打到了長城邊緣地區的城寨。
控弦三十萬,飲馬黃河岸!
單于的豪言壯語,讓一個又一個的匈奴勇士意氣飛揚。
然而大漢卻是不同,他固然膺服單于的雄心壯志,也知道這個豪言一旦實現,對于狼族而言,究竟意味著什么!
打破秦國的長城防御體系,由北地而至關中,那么整個帝國的中樞將要直面匈奴的兵鋒。
只是,大漢十分的冷靜。他明白,匈奴在戰術上的優勢,并不能彌補戰略上的被動。
匈奴人口不過數百萬,五中抽一,三十萬也已經是匈奴可以承受的極點。匈奴不必農耕,可是也要照顧牛羊,護衛族群。畢竟,廣闊的草原之上,匈奴的敵人不光是敵對的胡族,還有兇猛的生物與惡劣的天氣。
而帝國卻是不同,數千萬的人口,即使二十抽一,也可以輕輕松松的動員百萬大軍。
何況,匈奴的戰士是死一個少一個,而帝國的回復力,卻不是匈奴可以比的。
一旦戰況陷入了僵持之中,那便是匈奴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秦國的軍事體系,可以在幾個月內,將一名農民變成一個合格的戰士。而匈奴的騎士,卻是從小養成,沒有十載時光,斷然不可能有所成就。
固然,在培養騎兵一項,匈奴的效率比帝國高了不止數倍。可是其他,匈奴卻是無法比的。
差距就是差距,匈奴的高層并沒有回避。但是匈奴高層也沒有想到秦帝在匈奴內部埋下的子居然這么深。
兩個天級高手,不聲不響的隱藏在匈奴內部十數年。直到數日之前,匈奴高層才有所察覺。這對于匈奴來說,簡直可以算是奇恥大辱。
若不是陰差陽錯之下,這兩個天級高手相繼暴露。一旦他們發難,那可怕的后果讓每一個匈奴高層,都不覺得從心口泛上了一口冷氣。
既然發現了對方的棋子,匈奴高層馬上作出了回應。
因此,才有了今天的這場圍殺。
“不用再掙扎了,今天的你,是斷然不可能逃脫的,就如同你的那個同伴一樣。”
大漢一笑,白晃晃的牙齒間,透露出的言語卻是帶著宿命的嘯音,直擊那布衣劍客的心房。
“是么?”劍客一笑,橫身揮劍,劍氣鋒銳,將兩個想要近身的狼族高手逼退。
這一劍當真犀利,十數個狼族高手組成的殺陣,硬生生的露出了一絲空隙。
對于大漢來說,這絲空隙算是一個不是破綻的破綻。因為這空隙所對,正是大漢所在。大漢與布衣劍客的身手,不過是伯仲之間。
下一刻,布衣劍客沒有一絲猶豫,腳尖輕點,身形急速脫離了十數個高手的包圍圈,揮劍向著大漢而來。
這一刻,大漢的一雙瞳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收縮著。他沒有想到,他昔日的兄弟為了逃脫,居然選擇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擊敗他!
高手相對,要分出了一個勝負,有時或許要花上幾天幾夜的時間,有時卻也只要在一瞬之間。
生死搏殺,沒有多余的算計與較量,比拼的便是雙方在那一瞬間的判斷。強者生而弱者死,誰若是膽怯,便是輸了一籌。
不出意外,大漢拔出了他腰間的佩刀。
盡管避退才是大漢此刻最為正確的選擇,畢竟時間是站在一眾匈奴高手一方的。然而大漢卻依舊選擇了對他最為不利的戰斗方式。
那是基于一名戰士的榮譽與自尊,也是大漢身為狼族頂尖高手的自信。
只是這一場戰斗卻是注定沒有結果。
就在布衣劍客將近之時,一道紫色的劍芒從林中透出,直逼布衣劍客。
出于殺手的本能,劍客選擇了回避。
高速沖撞之中,劍客本是避無可避,他卻將手中長劍掖地,強撐著轉過了一個角度,避開了那致命的一擊。
饒是如此,布衣劍客也是深受重傷,被紫色劍芒的主人轟飛數丈之遠,直將一棵四人合手環抱的大樹硬生生的撞彎了好大一個角度,才堪堪止歇。
大口的鮮血嘔出,布衣劍客此刻連站起來都困難,他瞇著眼睛,看著眼前這個一擊得手便沒有動作的男子。
雙眼迷離,布衣劍客看不清眼前之人的確切面目,隱約只能感受得到,偷襲他的人,身著一身淡紫色的鑲金長袍,舉止之中,完全沒有偷襲暗算他人匪類氏的猥瑣與不堪,反而氣度不凡,有宗師氣象。“是你!”
布衣劍客顫巍巍的說道。他本是羅網天級的高手,眼界自然不是一般,很快便發覺了眼前之人的身份。
“沒有想到,我們找了你這么久,你卻在狼族之中。”
說著,布衣劍客自嘲般的笑出了聲,連帶著血肉從口中溢出,然而語氣卻是越加的肯定。“沒錯,沒錯,就是你。我早該想到,這個世間,有誰能夠將螭離打得毫無還手之力,甚至讓他連向帝國傳遞消息的機會都沒有。”
布衣劍客口中的那個螭離便是死去的那名羅網天級劍客。
那長袍男子淡然一笑,沒有多余的話語,輕輕的向前走一步,在一眾狼族高手的敬意之中,向著那名劍客走去。
秦宮。
夜色濃墨如稠,星空之上,點點星光,照亮了這片巍峨肅穆的宮殿。
夜已深,宮人來往稀疏。未央宮前,燈火長燃,,虎賁宿衛,淵渟岳峙,深沉肅殺。
一道黑影在宮前長廊快速的移動著,進入了帝國最高機密的場所。然而,整個宮殿的守衛就像是沒有看到一般,一動不動。
宮殿之中,十二重帷幕之后,帝座之上,嬴子弋單手支頤,眼睛似閉似合,白色的長須輕垂,蒼龍的臉上沒有一絲的表情,似是長眠一般。
“陛下!”
猴子輕悄悄的靠近了在嬴子弋身旁,一個尋常臣子斷難以企及的位置。
“螭離和赑要都死了!”
嬴子弋微微睜開了眼睛,看向了猴子,嘴巧翹起了一個弧度。
“他們是怎么死的?”
“赑要的尸首被帶回了狼族,微臣沒能查看。螭離的尸體被落劍宗發現,微臣細查之下,發現螭離死得極其輕松,似乎是被人一招致命,沒有經歷任何的痛苦。”
猴子用輕松來形容螭離死前的狀態似乎有些不正經,只是嬴子弋的臉上卻露出了一絲的遲疑。
是的,像螭離那等級數的高手,世間又有幾個人能夠輕輕松松的收拾得了他?
事情透露著詭異,嬴子弋睜開了眼睛,問道:“還有什么線索?”
“聚氣成刃,螭離身上的傷口十分特殊,微臣印象之中,能夠想到的也只有這個陰陽家的秘法了!”
猴子微微的湊近嬴子弋,壓低了聲音,說道:“陛下,陰陽家早已經被剿滅,當初蜃樓之上的陰陽家秘法也被運往了咸陽宮中,束之高閣,絕無泄露的可能。當今之世,能夠將聚氣成刃修煉到那等程度的,除了月君之外,恐怕只有一個人了!”
陰陽家左護法,星魂!
“哦?”
嬴子弋直起了身體,微微的向后仰了仰。
“星魂銷聲匿跡二十余載,如今驟然發難,所謂為何?”
星魂想要殺螭離,不暴露的自己方法多的是,為何又要用特征明顯的聚氣成刃?而且,特地挑在了帝國與匈奴大決戰的關鍵時期發難?
這無疑是在宣誓著什么!
挑釁!
猴子沒有回答,盡管他輕輕松松就能想到這個最為簡單的答案。
“當初朕剿滅了陰陽家,迫東皇太一身死。如今算來,也有二十余載了!這么多年,陰陽家隱忍不發,暗中積蓄的力量怕是可觀!他們又選擇了如今這個時節,卻是所謀不小。而讓朕在意的,陰陽家右護法又在哪里?”
“墨家前代巨子謀逆之前,與月神星魂聯系緊密,如今星魂既出,月神怕是也在狼族之中。”
猴子判斷道,羅網這些年在各地密查月神星魂的行蹤,都一無所獲,在猴子看來,也只有這么一個可能了。
“的確有這個可能。”
嬴子弋微微沉吟,隨即又說道。
“狼族,陰陽家隱隱連城一體。帝國之中,又還有多少是他們的同黨呢?”
“微臣這就派人徹查一番。”猴子稟手而道。
“不用了!”嬴子弋微微的擺了擺手,“衛莊司掌影密衛多年,刑威深重。若是連他也沒有找到這些叛逆,就只有一個可能,他們暫且還沒有謀逆的打算。既然沒有謀逆,就是我大秦的子民。你去查,又怎么可能查的到什么?”
“微臣明白了!”猴子點了點頭,臉上卻有著一絲的擔憂,“陛下,如今各郡囤積的糧草輜重都被調集往了北方的邊境,數十萬大軍的物資,一旦有失,前線將立刻崩潰,不可不防啊!”
“前方的戰事如火如荼,朕已經派了蓋聶衛莊前去,糧草運輸之事,應該不會有什么大問題。韓信的十萬騎也將從西境調來,一萬騎不日將到關中,你去暗中接應一下吧!”
“臣遵旨!”
幽暗的殿中,燈火明滅,帝座之上的天子卻是困頓的很,輕吸了一口氣,眼眸微閉,又陷入了長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