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了?”
當蒙恬得知匈奴撤退的消息的時候,他正在巡視黃河岸邊的防務。
聽聞手下的稟告,蒙恬有些不可思議的感覺。河南之地對于匈奴來說,是重要的畜牧地,可以蓄養大量的牛羊戰馬,而且,這里相較于長城以北的風寒來說,氣候溫暖,適宜牧民居住,乃是匈奴眾多貴族的領地。
這樣一塊領地,匈奴說放棄就放棄了?
“你真的看見了,確定不是匈奴的誘敵之計?”蒙恬疑惑的說道。
“是真的,將軍。”那個手下乃是一名騎將,手下的兩百騎斥候負責警戒與探查敵情。這樣的騎將有很多,都是蒙恬手下多年的心腹將領,被其派往了黃河北岸探測敵情。“事發突然,末將本以為是匈奴的詭計。可是接下來的幾天,末將一路向北,發現他們布置在大河沿岸的幾支胡軍都撤走了。胡人的營地上,丟棄了大量的木柵,還將擄掠的老弱都殺光了。”
“事關重大,我要親自率領騎軍北探。”
蒙恬說道。此刻他已經是顧不得天寒水冷。如果匈奴真的撤軍了,那么事態很可能發生了變化,他現在在黃河沿岸的布置就要作廢了。
蒙恬率領五支蒙家騎軍,大約千人,渡過了黃河,向北一直追到了陽山的山麓邊緣。一路之上,只是見到了幾支還沒有撤走的匈奴部落,而匈奴主力軍隊連個影子都沒有見到。
這一下,蒙恬終于相信了,匈奴是真的撤走了。
北胡不但是放棄了河南之地,甚至就連黃河以北的高地也一并放棄了。
只是,蒙恬非但沒有喜悅,心中反而更加的憂愁。
攻城奪地,率軍奪得了這么大的一片領土。對于一個將領來說,可謂是軍功赫赫,無上榮耀。可是蒙恬卻是絲毫也高興不起來,他明白,匈奴的實力并不是以土地來衡量的,而是人口。
這便是胡人最為討厭的地方。華夏之民,以田為生,居于江河之畔,不可能像匈奴一樣,一年之中,逐水草而居。這也是為什么要建造長城的原因,兩方的習俗不同,軍事上的作戰方式也就不一樣。所以,昔年駐守邊境的秦趙燕各國戰將,對付胡人,都是誘敵深入,以消滅他們的有生力量為上。
若是像軍神李牧一樣,一戰殺得十數萬胡人命喪,那么邊境起碼可以保持二十年的安寧。
河南一戰,匈奴損失慘重,可是蒙恬知道,對于胡人來說,這還不夠痛。匈奴在漠南還有大量的軍隊,狼族還有著一戰之力。只有將這些軍隊都消滅掉,都打怕了,那么帝國的邊境才能長治久安。
所以蒙恬在等,在等匈奴將軍隊都集結起來,好一并收拾了。
可是此刻,胡人卻撤退了,主動撤到了塞北。這可不是好消息啊!蒙恬不可能帶著十幾萬步兵追過去,一來速度上趕不上,二來糧道也不可能維持得了啊!
匈奴內部,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
蒙恬目光泛著寒意,卻聞得周圍傳來了一聲高歌之聲,曲調高昂。
“什么人?”
“蒙恬駐守九原,秦太子貶守云中,兩地相距數百里,一旦云中有事,蒙恬的騎軍趕往云中增援最快要有三天時間,而雁門代郡各地的主力軍趕來也要四,五天的時間。有著這個空隙,我們完全可以將云中城圍住,打掉前來增援的部隊。而一旦秦太子被我們擒殺,帝國內部的六國舊族勢力必然伺機擁立長公子扶蘇為太子,帝國因此震動,到時候就是我們大匈奴的機會了。”
云中城,天策府。
當嬴子弋緩緩將當時冒頓在匈奴大營之中提出計策在韓信張良陳平等人面前敘述一遍的時候,他的內心是毫無波動的。
尼瑪!居然沖我來了?小樣,真是有想法的年輕人啊!
就像這個世上有漢奸,啊,不,這個時代應該叫做秦奸。而匈奴的內部,也有著匈奸。額…好像不怎么好聽,胡奸?狼奸反正就是這一類的東西。
冒頓不知道的是,嬴子弋手下九幽堂中的暗魈早已經滲透進了匈奴內部。胡人高層,更是有著不少都被他收買了。
所以當冒頓剛剛走出大帳,消息立馬就傳了過來。
“你們覺得怎么樣?”嬴子弋問著天策府中一眾人。
“的確是個好計策。”張良臉上泛著笑意,緩緩的說道:“如果匈奴的人真的肯花血本不惜代價攻下云中城的話。”
眾人相視一笑,如果匈奴之人當真肯為六國之人做嫁衣,拼了命的攻過來,那還真是讓人有些頭疼。不過這是不可能的,匈奴內部派系眾多,冒頓無法統御。而相較于狹小多山的云中郡,顯然,河套地區廣闊的地域對匈奴各部更加有吸引力。
“的確是這樣。”嬴子弋點了點頭,說道:“所以最后,匈奴三姓的首領決定,匈奴主力軍后退休養,集結塞北各部的軍隊匯合。另外,來年開春,派出一支五萬人馬的偏師,佯攻云中。他們想要以本王為餌,誘使蒙恬派軍來援,再以主力軍掉頭襲擊九原郡,奪回河南之地。”
“這是一個對于敵我雙方來說都很冒險的計策。”陳平眉間一皺,說道:“關鍵是看蒙恬對于太子殿下的態度。但不管蒙恬最后決定不決定來救援,對于太子殿下而言,都是一件麻煩的事情。而更讓我在意的是,冒頓對于帝國內部的情勢,似乎了如指掌。說不定,帝國內部的勢力,已經有人與匈奴暗通款曲。”
嬴子弋點了點頭,說道:“讓彭越撤回來,匈奴的主力軍退回了塞北,再留下去很危險。”
“那蒙恬那邊呢?”陳平問道。
“酈食其早已經過去了。”嬴子弋笑著說道。
“你是何人?”蒙恬騎在馬上,看著那高歌而來的狂士,蒙恬揮了揮手,讓一干騎士放他近前,質問道。
“高陽酒徒酈食其,參見蒙恬將軍。”
那狂士彎著腰,雙手合攏,說道。
眼前之人臉色通紅,渾身酒氣,腰間別著個大葫蘆。當然,蒙恬在咸陽街道酒肆之間,見慣了這等浪徒。
可是當這樣的浪蕩子出現在這里,兩軍交戰之所,那就格外的詭異了。
“即為高陽人,為何出現在這里?有何目的?”位居一眾虎狼之軍中,毫無惶懼之色,這讓蒙恬不得不高看眼前之人一眼。
“在下舔為太子殿下天策府中參事,受殿下厚恩,卻是沒有拿出一點功績,不得不汗顏。所以這次,特地前來,想要在將軍北逐匈奴的曠世奇功中分一杯羹。”
蒙恬樂了,說道:“現在匈奴主力已經北退,這曠世奇功,你想怎么要?”
“匈奴之人貪鄙,如今主動后退,必定是為了來日一擊。因此,太子殿下讓在下帶來一言。”
“臣蒙恬恭聽太子殿下之令。”蒙恬下了馬,俯身單膝而跪,態度恭敬的說道。他周身,一眾將士也都跟著跪了下來。
“若是云中有事,將軍可便宜行事。”
“太子殿下的意思是?”
“河南之地,事關重大。太子殿下言,將軍萬不可以其一人之身,而忘帝國萬世之基業。”
蒙恬面色凜然,雙手合緊,說道:“臣蒙恬愿尊太子殿下之令。”
蒙恬周圍,一眾親近的將領也都面現激動之色。
“將軍此心純然。在下有一言,不知道將軍愿不愿意一聽。”
蒙恬站了起來,說道:“請先生賜教。”
“匈奴北退,陶山已經盡在我大秦領土。陶山地勢延綿,山嶺之中,有一缺口,形如門闕。他日匈奴若大舉進攻九原郡,必從此過。將軍到時可誘其深入,派大軍伏于兩旁,斷其后路。”
“多謝先生賜教。”蒙恬稟手言道。“愿先生留在軍中,朝夕請教。”
酈食其知道,蒙恬將身為秦太子近臣的自己留在身邊,可是一個極其重大的信號。也就是說,長城軍團內部動向,已經向秦太子敞開了。
“在下愿意為將軍一效犬馬之勞。”
“那些匈奴三姓的部族可真是傲慢。”
狼女騎在馬上,跟在冒頓的身邊,說道。身為月狼之裔,這次她也隨著冒頓南下。那些貴族雖然對他們是畢恭畢敬的,可是暗中卻是輕慢無比。這不,匈奴主力退回塞北之后,他們找了個理由,就把冒頓又打發了回來。
“不能這么說嘛?要知道,這趟南行,本單于還是挺有說收獲的。”冒頓臉上泛著笑意,說道。
雖然冒頓全力攻擊云中的計策并沒有被匈奴一眾部落首領所采納,不過好歹是勸說他們離開了。這在冒頓看來,也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勝利。
狼女瞥了一眼興致勃勃的冒頓,正不知道這個單于腦子里是怎么想的?明明就被人轟了回來,居然還說有收獲。
“這此南行,雖然沒有像老薩滿說的一樣,掌控匈奴三姓的部族。不過好歹讓我見識到了大匈奴內部不少勇士。與那些貴族不同,他們可是勇猛精悍,而且很有朝氣。現在本單于可是充滿了信心啊!只要有他們的幫助,將來,我冒頓一定可以成為匈奴最偉大的單于。”
狼女記得,冒頓這次南下,可是一點正事也沒做。除了在那此貴人會議之中露了一回臉,說服他們北退之后。其余的時間,就是好和眾多部落里的士兵混在一起。喝酒聊天,騎馬游獵,用三姓部族首領的話來說,單于這一次玩得很高興。
當然,這些人中,不乏貴族之子,不過多是身份低微的庶出之子。
“這也算是收獲么?”狼女在冒頓身邊待得久了,心中嘀咕道,那些人可是比你還沒有正形啊!
“你知道么?”冒頓看向了狼女,“秦國虎視眈眈,我大匈奴要振興,血統,身份,都是可以拋棄的東西。而勇猛的戰士,才是匈奴最為寶貴的,也是匈奴復興的基礎。”
“我明白了!”狼女無奈的點了點頭,說道:“翻過這座山,就可以看見王庭了。”
只是,當他們翻過山,看見的卻不是營落成珠,牛羊成群的美景,而是一片廢墟,一片被燒焦了的土地。
“老薩滿!”冒頓慌張的說道,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單于!”正當冒頓帶著人奔下山去的時候,卻被人半途截住了。
冒頓定眼一看,這個人是熟人,是在老薩滿身邊侍候的仆人!
“老薩滿呢?他怎么樣了?”冒頓飛下了馬,拉著那人的胳膊,焦急的問道。
“單于放心,主人沒事。這幾天奴婢都在這里等候,為了將單于帶向主人之地。”
“前方帶路。”
等冒頓看見老薩滿的時候,對方正一臉不善的坐在一塊大石頭上。
他見到冒頓第一句話,便是:“你沒有聽我的話,等到匈奴三姓的部隊被秦軍大敗之后再去接受他們的部隊?”
“是的。”冒頓低下了頭,說道:“那些貴族雖然墮落,可是底下的士兵都是我匈奴優秀的勇士,我身為單于,不能眼見他們被秦軍殺戮而無動于衷。”
冒頓臉色真摯,這讓老薩滿很是無奈。他提了一半想要打冒頓的拐杖也放了下來:“錯過了這一次,匈奴三姓緩過氣來,你可就危險了。”
“放心吧!他們暫時還不會對我動手。他們打算過了這個冬季,再度南下,奪取領地。”
“怎么回事?”老薩滿的臉色一變,問道。
冒頓當即將匈奴一眾首領的決議說了一遍。誰知道老薩滿聽完,卻是大笑:“這些蠢貨,居然想要去惹那個惡鬼,真是不知道死活。冒頓,看來你掌握匈奴大權的機將再度來臨了。”
“這…”冒頓一愣,他沒有覺得這個計策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啊!
“你知道單于庭現在的樣子是誰造成的么?”
“對了,我還不知道,單于庭是怎么回事?難道是東胡的兵馬攻了過來么?”
“不是東胡,是秦太子。”老薩滿面色惴惴,心有余悸的說道:“若不是我當時正巧不在王庭中,你今天也見不到我了。”
“什么!”
“那個惡鬼的可怕,并不是現在的你能夠明白的。記住,不將長城以北的廣闊土地盡都納入我大匈奴,你不能與之為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