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嫂,有沒有剩酒,人家喝剩的零頭酒。下午開大會,小韓又不喝,開一瓶浪費。”
“只有思崗大曲。”
“思崗人喝思崗大曲,正好,幫我們倒三杯。”
老盧喝酒不講究,用他的話說5塊錢一瓶以上的全差不多。沒酒是萬萬不行的,跟抽煙一樣有癮,不管在哪兒中午都要來上一杯。
他不講究,到現在妻子依然是農民,家里仍然有地,每年養好幾張蠶籽,一下班就要回家干農活的崔副書記更不講究。他們只喝酒和茶水,從來不喝飲料,也想不起來幫勞苦功高的抓捕小組成員要飲料。
菜是80塊錢標準,酒是人家喝剩下的思崗大曲,飲料一瓶沒有,慶功宴不是一兩點寒酸。但兩位領導有這份心,能請大家伙吃頓飯已經很不容易了。
其他領導只會請更大領導,哪會跟他們一樣請部下吃飯。
陳猛很激動,小任很感動。
米金龍習以為常,到沒什么特別的感覺。
在老盧不斷追問下,韓博將此行受到的禮遇,事無巨細匯報了一遍。
“汪經理前年去常參謀長也請過軍分區首長,好像也住在軍分區招待所。等將來退休,去BJ玩玩,順便去趟林坊,也享受享受你們這趟的待遇。”
“盧書記,我們是沾您光,常參謀長是看您面子。”
自己話好使,一個電話辦成這么大事,連林坊市委常委、軍分區司令員都驚動了,老盧很有面子很高興,指著他笑問道:“小韓,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出去走一趟,現在相信我沒吹牛吧?在縣里,他們說了算。出了思崗,他們靠邊站。”
“信,服了。”
“哈哈哈,好好干,你也有這么一天。”
“盧書記,我干得是得罪人的工作,估計沒這么一天,沒法跟您相提并論。”
“干工作哪有不得罪人的,不得罪人那是庸官。米金龍家房子是我去拆的,拆人房子跟刨人祖墳差不多,得罪大了。可是不拆行嗎,村支書帶頭生二胎,不下點狠心,全鄉計劃生育工作怎么做?”
哪壺不開提哪壺,米金龍嘟囔道:“盧書記,過去那么多年,總說有意思么…”
“說你怎么啦,敢生還怕別人說。告訴你米金龍,我盧惠生抓的就是你這個典型!”
這件事當年鬧得很大,不是驚動縣里,是驚動到市里。
要是鄉里沒行動,上面肯定會有所行動。
再說房子雖然拆了,并沒有拆完不管,生怕他一家過不下去,變著法幫著解決實際困難。
老盧是刀子嘴豆腐心,米金龍也從來沒記恨過他,再說下去反而不好,崔副書記岔開話題:“盧書記,今天是慶功宴,說喜事,說好事。”
“對,差點被米金龍這臭小子氣糊涂了。”
老盧拍拍桌子,笑道:“韓博同志,鄉黨委研究決定,任命你為良莊鄉鄉長助理。今后你就身兼兩職了,既是我良莊正兒八經的鄉干部也是公安特派員。老李那間辦公室給你留著,鄉里有事在鄉政府辦公,鄉里沒事去警務室。”
鄉長助理算不上領導職務,和級別沒有直接關系。
正股依然是正股,工資不漲一分,但在思崗乃至整個南港,這個職位基本上是為選調生等后備干部安排的,由縣委組織部任命,一般給副科級待遇,不算正式副科級,到下面鄉鎮掛職完后再提副科級實職。
警務室副主任你怎么任命沒關系,鄉長助理是你能亂任命的?
韓博哭笑不得,苦笑著說:“盧書記,這不合適,我參加工作沒多久,沒這個資格。”
“你先聽我說完。”
老盧放下筷子,憤憤不平地說:“個個說我盧惠生沒文化,說我搞一言堂,搞獨立王國。我沒文化,中央和省里文件哪個字我不認識?按規定,鄉鎮應該有助理么,沒有,至少我沒看到文件。是他們在搞一言堂,在搞獨立王國,在亂設官。
我良莊也是一級黨委政府,上行下效,我良莊鄉黨委為什么不能任命,反正誰任命的誰解釋,我說你是你就是。當然,為表示對縣委組織部的尊重,我請崔書記把報告打上去了,縣里沒反對,反而補發了一份任命文件。搞得像我良莊鄉黨委的任命無效,只有他們的任命有效。”
縣里不僅認為你的任命無效,更擔心其它鄉鎮紛紛效仿,到時候冒出一大批鄉長助理鎮長助理沒法收拾。
更重要的是,人家早在縣委組織部的后備干部名單上,參加過青干班培訓,同期學員全提了副科,就他一個正股。順水推舟任命一個鄉長助理,正好把青干班這件事了結了。
事是崔副書記具體辦的,來龍去脈一清二楚,只是不忍心打擊老盧,一直沒解釋。
他強忍著笑,故作嚴肅地說:“小韓,鄉里任命你為鄉長助理是有原因的,包括下午的公捕大會,全是為接下來的工作能夠順利開展做準備。”
“什么工作?”
“盧書記,那我說了。”
“說吧,有什么遺漏我補充。”
崔副書記干咳了一聲,像做報告似地說:“一是為全鄉的社會治安,秋收馬上結束,許多村民無所事事,外出務工的人陸續回鄉,年底學生放假,治安形勢會越來越嚴峻。司法所總共兩個人,一直在協助民政辦搞殯葬改革。綜治辦就周正發一個人和一塊牌子,真正能發揮作用的只有警務室。任命你為鄉長助理,就可以把法制宣傳、糾紛調解這些工作一并抓起來。
二是從月底開始,鄉里要啟動幾個大工程。良中(良莊中學)三棟教學樓,良小(良莊小學)一棟教學樓和食堂等附屬設施,敬老院一棟樓,良東至柳南的道路,柳下河幾個閘口修繕,六個村的危橋改造,再加上良莊新村建設,總投資超過一千萬!
也就是說,過幾天我們良莊會變成一個大工地。鄉里籌集這筆資金不容易,有跑斷腿從上級爭取到的撥款,有老百姓的集資款,更多的是鄉里這幾年精打細算省下來的財政節余。建筑材料不能被盜,各個工地不能出事,工期必須保證。你要為良莊建設保駕護航,有鄉長助理這個身份工作起來會更方便。”
個個說老盧在勉強維持,個個等著良莊戴上“負債鄉”帽子。
要是良莊真沒錢,老盧敢一下子上這么多建設項目?
原來他是在憋大招!
他這不是“大干快上”,他是在給繼任者減輕壓力。
比如“普九”,標準早下達了,過幾年要驗收,他不想方設法完成一部分,繼任書記就要舉債上馬,畢竟一下子誰能拿出那么多建設資金。
韓博暗贊了一個,好奇地問:“盧書記,崔書記,良莊新村怎么回事,我從來沒聽說過。”
提起這個,老盧得意洋洋:“外面人說得對,我們良莊政府沒錢,老百姓有錢。城鎮戶口出人意料的搶手,計劃賣一千五百個,結果一星期賣出兩千多個。變成城鎮居民,當然要住城鎮,前幾天下村,個個問我房子怎么解決,個個想找我批宅基地,全是為了孩子。
中小學全合并了,上下學太遠不方便,早出晚歸不安全,想想是這個道理啊。正好良中和良小許多教師家不在良莊,一直擠在學校舊宿舍,條件太差,一直想集資建房。干脆建一塊兒去,就在你們警務室斜對面,單元樓,商品房,上廁所不要出門,跟大城市一樣,有興趣你也可以買一套。”
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居然搞起房地產。
與江城那位左經理不一樣,他既然敢建,房子肯定能賣掉,或許人家已經把錢交了。
買房子就算了,縣里新家沒人住,不得不托楊小梅三天兩頭去開門窗通通風,不然會發霉。
不過這頓飯沒白吃,至少混了個鄉長助理。
工資雖然不漲,級別雖然沒提,說起來好聽。
張局是縣長助理,我估計是全縣公安系統第一個鄉長助理,派出所長怎么樣,刑警隊長又怎么樣,你們誰能跟我一樣同時兼任半個鄉領導。
想到這些,韓博真有些飄飄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