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調到公安局前,請廠領導吃飯別人會說閑話,尤其在這個“減員增效”、“干部轉崗”的關鍵時候。
現在不再是絲織總廠的人,新工作在別人看來實在算不上好,請一下領導和同事,純屬人情往來。
在程仁友指點下挨個拜訪完在家的局領導,去在外面辦公的刑警大隊交警大隊轉了一圈。想到今后有可能要與看守所打交道,又拉著高長興一起去了趟看守所。把暫時不用穿的衣服送回家,順便取點現金,趕到絲綢賓館已是下班時間。
姜科長很幫忙,將在家的廠領導全請到了。
借口是慶祝買體育彩票中特等獎,反正他們遲早會知道,與其藏藏掖掖不如大大方方說出來,名正言順請他們吃頓飯。
“小韓啊小韓,你口風太嚴了,過半個月才讓我們知道。車呢,怎么不開出來讓我們參觀參觀?”
“車在家,我姐夫開。錢主任,您坐。”
“絲河鎮,姓韓的,我怎么就聯系不起來呢,”錢主任接過香煙,指著隔壁笑道:“侯廠長在家,今晚有應酬。不過他說了,我們先吃,那邊完了他再過來,要問問你小子運氣怎么這么好。”
“侯廠長在!”
“這幾天全在,服務員,再準備一個位置,對,就這一桌。”
普通老百姓感覺中一輛價值近二十萬的車不得了,了不得。廠領導天天坐轎車,全出過國,見過大世面,開幾句玩笑就過去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丁書記談起他的新工作。
“小韓,盧惠生出了名的霸道,當村支書時跟鄉長拍桌子,當鄉黨高官敢跟縣長叫板,說一不二。你小心點,千萬別跟他對著干。那家伙吃軟不吃硬,要是跟他硬來,他真能讓你下不了臺。”
“丁書記,局里態度明確,不該出警的時候不能出警。我從農村出來的,知道農村工作有多難做,一旦什么工作推行不下去,鄉鎮領導就會想到公安,想到聯防隊。鄉領導的話要聽,原則性錯誤又不能犯,真不知道該怎么應對。”
公安局長要聽縣領導的,派出所長和自己這樣的公安特派員一樣要聽鄉鎮領導的。想起袁政委說過的那番話,韓博頭痛不已。
“不難解決。”
丁書記放下筷子,若無其事地說:“自己給自己找點事做,一個鄉那么多村,總共就你一個人,事情少不了。天天在外面忙,不在他眼皮底下轉,問到就說有案子。能躲則躲,能拖則拖,實在拖不過去再出警。到現場別動手,以宣傳教育為主。其實他不會真讓你動手,就是想把你叫過去嚇唬嚇唬老百姓。”
韓博苦笑道:“我擔心關系搞不好,經費沒著落。”
“關系搞好,把他當爺爺伺候,你一樣不會有經費。”
“丁書記,您這話什么意思?”
“良莊無外債不等于就有錢,只是日子比那些負債累累的鄉鎮好過一點。良莊之所以沒外債,主要有兩個原因,一是盧惠生死豬不怕開水燙,亂七八糟的征收任務能完成就完成,完成不了拉倒,上面怪罪他扛。其它鄉鎮呢,為完成任務,層層包干,收不上來先貸款,墊付各種稅費,結果錢墊上去了,下面卻沒征收上來。
有些鄉鎮更糟糕,竟然層層加碼給提成,想以此調到村干部積極性。村干部為拿提成,征收不上來想方設法借。銀行貸不到款,就跟私人借高利貸,結果還不上,天天要躲債。有些鄉鎮為給教師和退休干部發工資,居然要求鄉鎮干部以個人名義向銀行貸款,少的三五千,多的七八萬。
良莊鄉沒提成,沒這么多事。憑良心說,老盧這個鄉黨高官是稱職的,至少對得起全鄉干部群眾。再就是沾建筑站光,良莊建筑站效益不錯,一年給鄉政府四五百萬。不過好景不會長,現在人腦子活,憑什么我辛辛苦苦賺錢給你們發工資。我把話撂這兒,最多兩年,良莊建筑站那些項目經理全會成為私人老板。
這口糧一斷,老盧就算有天大本事,一樣要戴上欠債鄉帽子。你想想,他現在就在勉強維持,這個月想下個月干部教師工資從哪兒出。自己人都管不下去,哪有經費給你。小韓,相信我,別抱太大希望,離他遠點,不給他發瘋的機會。”
良莊鄉要是跟絲織總廠一樣財大氣粗,怎么會去打治安罰款的主意。
早猜到良莊鄉財政不是很寬裕,只是沒想到會緊張到如此程度,沒想到無外債的光環下危機重重。
農民負擔太重,鄉村兩級財政有問題,這是普遍現象。思崗算好的,有許多地方連溫飽問題仍沒解決。
這些是大領導操心的事,當務之急是站穩腳跟,把聯防隊從鄉綜治辦手里收編過來。要是第一炮打不響,以后在公安局真沒法混。
今天請客未嘗沒有求援的意思,韓博愁眉苦臉地說:“良莊鄉沒錢,公安局更沒錢。一個警察考慮的不是案子,首先是錢,是經費。不怕各位領導笑話,我真后悔了。”
錢主任糊涂了,不解地問:“小韓,你缺錢?”
“我個人不缺錢,工資拿不全無所謂,局里也沒給我布置創收任務。關鍵是聯防隊,我想管,人家就會向我要工資。我要是不管,他們鬧出事我就要承擔責任。”
“收治安聯防費,一戶十幾二十塊,下面鄉鎮不全是這么干的么。”
“余廠長,聯防隊有兩種,一種是鄉鎮綜治辦自己搞的,在南方一些發達地區,村里都有自己的聯防隊。一種是鄉鎮委托派出所搞的,比如城西鎮治安聯防隊。良莊沒派出所,治安聯防隊聽鄉里的。另外治安聯防費本來就不太好收,就算好收,鄉里收上來也不會給我,至少不會全給我。沒錢,什么干不成。指揮不動他們,出了事還要替他們背黑鍋。”
丁書記忍不住笑問道:“小韓,宴無好宴,你該不會想跟我們化緣吧?”
“怎么可能,丁書記,我欠廠里太多太多,哪能干出這種事。”
“到底是廠里出去的,知道為廠里考慮。現在改革了,別說你不會開口,就算開口也沒有。”
廠里要轉崗要調出去的干部不少,有前途的就眼前這一個,能幫忙的時候幫一把,人家會感謝一輩子。
余副廠長沉吟道:“可以找絲綢公司化化緣,丁湖良莊幾個鄉鎮每年流失多少蠶繭,全被新庵的販子收走了。小韓在那兒當公安特派員,相當于自己人把守西大門,贊助點經費,堵住蠶繭外流,花點錢值。”
“這是條思路,不過我們打電話沒用,要侯廠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