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全新的開始。
吃完早飯,步行上班,小區離廠不遠,十來分鐘便到了。
剛剛過去的半個月,被廠里樹立成顧全大局、積極主動要求轉崗的正面典型。一些不愿意去農業局,不愿意被調到下面鄉鎮的干部,看他的眼神全變了。從大門到丁書記辦公室這一路上,打招呼竟沒一個人回應。
這年頭,政治覺悟越高,表現越好,別人越當你是另類。
天地良心,沒想過表現,只是想換個工作。在此之前,壓根兒不知道會被樹立成典型。
實在沒法解釋,解釋他們也不會信,韓博干脆不解釋,先回辦公室同姜國平打了個招呼,然后來到丁書記辦公室,打聽工作調動進展。
“小韓,坐。”
丁書記心情不錯,放下一疊文件笑道:“我就說嘛,是金子在哪兒都放光。司法局昨天來電話,你律師資格考試通過了。并且組織部門對你評價很高,培訓期間表現不錯,自我鑒定寫得很好,第六期青干班‘優秀學員’,唯一一個。”
律考只能算勉強通過,沒法同拿高分的方如明比。
至于能夠成為第六期青干班“優秀學員”,并非學習有多認真,也不是自我鑒定寫得有多好,完全因為第一次參加這樣的培訓,單位和家里又沒什么事,從開班典禮到結業典禮全程參與,一課沒落。
同期的二十四個學員,大多來自鄉鎮。
不是有這樣的事就是有那樣的事,今天你請假,明天他干脆不來,最夸張時教室里只剩四個人。從不請假,從不曠課的,必須是“優秀學員”。
值得一提的是,人家是在組織部掛過號的后備干部,不管培訓期間有沒有請假曠課,現在全成了副科級,全成了縣管干部。細想起來,這個“優秀學員”應該是安慰獎。
“丁書記,您別表揚我了,我會驕傲的。”
“該表揚就要表揚,該驕傲就應該驕傲,培訓費發票有沒有帶,我這兒有單子,貼上給你簽個字,拿到財務科去報銷。”
“丁書記,我來廠上班總共不過兩個月,沒為廠里創造過效益,凈沾廠里便宜。駕駛證是廠里辦的,律考報名費書本費廠里出的。欠廠里太多,實在不好意思再…”
黨校培訓是要交錢的,培訓費五百六,通知上寫得清清楚楚,去報名時自己交的。領導幫這么大忙,韓博真沒想過報銷的事。
多好的小伙子,如果個個像他一樣,絲織總廠用得著改制么。
丁書記突然有些后悔起之前的決定,有些舍不得放他走,不過現在說什么都晚了,回到老板桌邊翻出一份文件:“小韓,還是那句話,絲織總廠是你的娘家,有時間常回來看看。”
人事局的介紹信,拿著它直接去公安局報到。
韓博激動不已,接過介紹信,誠懇真摯地說:“丁書記,謝謝您的關心和照顧,我一定會常回來的,不管到什么地方,不管到什么時候,都不會忘記我是從絲織總廠出去的人。”
“我知道,我相信,你有情有義,你是性情中人。”
丁書記拍拍他胳膊,又從抽屜里翻出7號車鑰匙,半開玩笑地說:“這是嫁妝,開走吧。手續掛在城西派出所,連過戶都不用。”
“這怎么行?”
“有什么不行的,反正每年要給公安局幾萬贊助費,與其讓他們開口,不如讓你去做個順水人情。不光是為你,也是為保衛科那些要調到巡警隊的職工。”
一下子塞十幾個人過去,多多少少是要有點表示。
韓博反應過來,接過鑰匙苦笑道:“丁書記,我不知道該怎么感謝,我…我…”
“你帶了個好頭,廠里應該感謝你。不說了,介紹信上規定三天內報到,調到一個新單位,早去比晚去好。小高的手續一起辦下來了,你們先去打前站。保衛科的其他同志,最遲下月底要過去,你們是他們的老領導,有機會幫助就幫助一下。”
保衛科人員轉崗工作廠領導考慮得如此周到,相信車間工人也會有一個妥善安置,韓博很慶幸能分到絲織總廠,要是當時被分配到一個半死不活的企業,結果肯定會大不相同。
丁書記親自送下樓,王副廠長、李工、劉主席等在家的領導和保衛科全體人員熱烈歡送…
說走就走,李素紅心如刀絞,淚水在眼眶里打轉。
車開出大門,高長興探頭看看后視鏡,笑道:“韓科長,那丫頭喜歡你,挺漂亮一姑娘,為什么不考慮考慮。”
“我有女朋友。”
“上大學時談的?”
“同校同學,月底過來,到時候一起吃頓飯。”
“什么地方人,長什么樣,有沒有照片?”
“一言難盡,說工作的事,你有沒有打聽到什么消息。”確實有女朋友,關系能維系多久就難說了,韓博不想聊這個話題。
他調過去同自己回原單位是完全不一樣的。
他是干部身份,要占一個政法專項編制,縣里又不多給一個行政編制,幾個已擔任所隊長多年編制卻一直沒能解決的老同志一肚子意見。
現在的問題不僅占人家編制,而且是正股級。
局長政委正科,四位副局長、副政委、政治處主任、刑警大隊長和治安大隊長副科,內保大隊長、法制科長和下面的所隊長全正股級,全是干了七八年以上的老同志。突然調去一個二十二歲的正股級,一個蘿卜一個坑,局里怎么安排?
高長興欲言又止地說:“韓科長,你要有心理準備,我舅舅說留在機關的可能性不大。”
“去派出所?”
“也可能是刑警隊交警隊或看守所指導員,肯定是領導,不會讓你當普通民警。”
所隊領導,領導不了幾個人。
刑警隊交警隊和看守所好一些,派出所人員最少。絲河鎮派出所總共才四個人,所長,指導員,一個管段民警,一個戶籍警,指導員雖然跟所長一個級別,但要聽所長的,能領導誰。
在絲織總廠是副科長,但過去兩個月科長不在,跟一把手沒什么區別,手下二十幾個人,落差不小,不過有這個心理準備。
韓博想了想,忍不住笑問道:“為什么不可能是巡警隊?”
“廠里一下子要調去十幾個人。永亮他們只聽你的,安排你去巡警隊,那巡警隊不又成經警分隊了。”
“這倒是,如果我是領導,我也不會這么安排。對了,你呢,你去哪兒?“
“我的崗位定下來了,調令沒到吉主任就找我談過話,說起來還是沾廠里光,接替老林擔任巡警隊長,繼續以工代干。”
他去絲織總廠只是過渡了一下,雖然沒能提干,但總算解決了事業編制。公安局警力緊張,事業編警察一樣能擔任所隊長。在局里干那么多年,有能力有關系,完全可以被委以重任。加之保衛科要調去那么多人,他最熟悉吳永亮他們的情況。在公安局領導心目中他本來就是局里的人,讓他擔任巡警隊長理所當然。
部下混得比自己好,韓博樂了,打趣道:“那你以后得罩著我。”
“罩著你,算了吧,你是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