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一輛接一輛轎車或警車陸續駛進刑警支隊大院。
早過了下班時間,支隊民警們幾乎全堅守崗位,支隊領導要么在省廳開會,要么在外面辦案,要么在門口或會議室接待級別更高的領導。
總之,領導不發話,誰也不敢下班。
“大劉,李姐身邊的那位是誰?”預審大隊民警小吳看看樓下,轉過身來好奇地問。
劉俊探頭看了一眼,不無得意地說:“韓局的愛人李曉蕾,城市商業銀行知道吧,就是她一手搞起來的。韓局沒調走時她經常來支隊,有一年春節值班,她在支隊住好幾天,跟我們一起過年。”
沒有“韓打擊”就沒有“程瘋子”,更不會有“程瘋子”的“千里走單騎”。
他從北京進修回來之后指揮或參與偵辦過的案件,有許多被作為經典案例來研究。不光會破案,一樣會搞單位建設,南港市局在刑事技術上一直處于較高水平,他這個技術出身并重視技術的老領導功不可沒。
直至今日,榮譽室里還掛著他的照片。
所以正在樓上理化室做實驗的韓博,絕對是刑警支隊乃至全南港公安系統的傳奇人物!
中午吃飯時終于見到偶像,老家同為思崗的小吳越想越激動,又追問道:“來這兒嗎?”
“那會兒這里正在裝修,支隊在市局,技術大隊在3號院兒,就是現在的禁毒支隊。”
“常局來了,大劉,常局也來了!”
“大驚小怪,常局是良莊人,韓局是從良莊出來的,他們關系好著呢。”
隔壁辦公室里,三個女警也站在窗戶邊竊竊私語。
“真是深藏不露,原來‘李一刀’有這么大背景!”
“才知道,以前跟你說你不信。”
“平時不顯山不露水,誰知道她后臺這么硬,”矮個子女警看著正在樓下與李曉蕾談笑風生的李佳琪一臉羨慕。
高個子女警沒她那么多心思,一邊收拾著東西等著下班,一邊笑道:“她和田主任就是韓局介紹的,有一次聽周支說田主任是韓局考研時的同學,原來打算留在北京大醫院的,就因為她把家安到南港來了。”
“有這么硬的關系,她怎么還干法醫?”
對別人而言,一旦干上技術就很難晉升。
對背景很深、后臺很硬的李佳琪而言,想晉升,想不再每天跟尸體打交道,不再總是把身上搞臭哄哄的,還真不是一件難事。
但不是每個人都那么熱衷于當領導的,李佳琪對現在的工作生活乃至家庭都很滿意,要不是徐政委和周素英忙不過來,因為職業關系一向不愿意跟人打交道的她才不會往領導堆兒里湊。
她掏出手機看看時間,忍不住提醒道:“政委,快7點半了,您不發話誰也不敢下班。”
徐政委猛然反應過來,急忙點點頭表示同意,旋即上前提議道:“鄧局,韓局不知道什么時候能下來,要不請謝主席、許市長去里面坐會兒?”
“也好。”
“謝主席,許市長,外面不是說話地方,我們進去喝口茶,邊喝邊等。”
“行,進去吧。”
謝主席是政協主席,之前先后擔任過思崗縣委書記、南港市市委宣傳部長,不僅很早就認識韓博,認識李曉蕾的時間也不短,兩家私交一直不錯;許副市長分管經濟,在工作上與韓博沒什么交集,但和李曉蕾打交道的次數就多了。
現在提到南港城市商業銀行,個個知道第一任董事長是李曉蕾,卻極少有人知道老盧才是真正的發起人,極少有人知道良莊農民合作基金會能堅持經營那么多年,能搖身一變為城市商業銀行,與許副市長的支持有很大關系。
鄧局等局領導陪著兩位市委常委,說說笑笑走進大會議室。
外面說話不方便,關上門許多剛才不方便問的問題就可以問了。
謝主席從李佳琪手里接過杯子,似笑非笑地問:“曉蕾,這段時間有沒有給侯省長打過電話?”
“我和梁老師、和晶晶經常聯系,昨晚晶晶還給我打過電話。侯廠太忙,已經很久沒給他打了,打過去估計也是秘書接。不過韓博前段時間剛見過,晶晶二十好幾了,自己談了個男朋友,侯廠拉著韓博一起去見男方家長的。”
“時間過得真快,一轉眼晶晶都要成家了。”回想起當年在思崗與侯秀峰共事時的情景,謝主席感慨萬千。
“是啊,我們都老了。”李曉蕾噗嗤一笑。
“曉蕾,我們老了是真的,你還年輕著呢,”許副市長指著她轉身笑道:“老鄧,你說說曉蕾這些年有沒有變,是不是還當年那樣?”
“沒怎么變,我說曉蕾,你到底是怎么保養的?”
“女人的秘密,只跟嫂子說,不跟您說。”
與此同時,韓博正穿著白大褂,戴著口罩,同理化室的技術民警們一起緊張地做實驗。
昨天上午,通過半片樹葉上的精斑成功確認了犯罪現場大家伙都很興奮,至少案件可以繼續偵查,前期的偵查工作大部分也是值得的。但警察終歸不是神,只能通過研究分析蛛絲馬跡無限接近真相,只有在得出最終的結果的時候,才能知道之前的推論是否真的正確。
被害女孩很可能是被兇手騙過去的,與被害女孩極可能認識,方向有了,范圍怎么確定?
被害女孩及其家長的社會關系之前排查過,不僅全面而且細致。生怕之前的排查有遺漏,程文明組織長江分局和南州分局刑警大隊又過了一遍,沒發現任何可疑。
偵破工作再次陷入僵局,韓博決定回到支隊,看能不能再從物證上找到點蛛絲馬跡。
“韓局,這個小白點是不是染色時留下的,是不是沒染到?”
“很細微的一點點,肉眼根本看不到,這能說明什么問題,韓局,鄧局又打電話了,要不先下去吃飯吧。”
正在檢驗的是被害女孩被燒成碎片的衣服和沒被完全燒毀的運動鞋。
韓博小心翼翼拿起燒剩半截的攜帶,放到顯微鏡下一邊調整焦距,一邊低聲道:“小顧,你們在刑院時,你們老師肯定不止一次強調過重建現場的重要性。作為一名刑事科學技術人員,我們必須反反復復的勘驗現場,仔仔細細檢驗證物,還原當時的情況。
因為任何行為都會留下一定的結果,世界是物質的,而物質是運動的。世界上的完事萬物都是處于永恒的運動之中,運動的事物在其運動過程中都會反映出一定的信息,這些信息在事物本身或本身以外的相關事物上會以一定的印跡或映像表現出來,這些印跡或映像就是我們所謂的痕跡。
在現場留下的痕跡,不管多么細微,都是死者生前所能留給這世間的最后的東西,我們能做到的,我們要做的,就是憑借著刑事科學的知識,盡全力還原他們在這世界上的最后幾分鐘。”
“是。”
小顧話音剛落,一個技術民警突然直起身:“韓局,我這兒也發現一個白點。”
“好,我看看。”
經過四人的反復檢驗,竟在被害人穿的被燒毀的兒童運動鞋的一根鞋帶找到一滴白點,緊接著又在被害人被燒成碎片的裙子的內側找到兩滴極微小的點子。
服裝廠不生產鞋,制鞋的不做裙子。
如果只有一滴可能只是巧合,同時發現三滴就不太可能是巧合了。
盡管不知道這個發現能不能對案件偵破能不能起到作用,但韓博還是很興奮,立馬道:“老黃,小顧,把發現白點的地方剪下來,做成檢材;小劉,去準備試劑,看看這是什么。”
“韓局,準備哪些試劑?”
想到他們平時只做常規的物證鑒定,韓博猛然反應過來,順手拿起筆寫下一份所需試劑的清單。
他有了發現要趁熱打鐵檢驗,樓下的人只能等。
難得聚一次,誰也沒怨言,盡管正主兒不在,聊得還越來越熱烈。
“這次肯定要換地方,就是不知道會往哪兒調,不過我早習慣了,這又不是第一次。”李曉蕾毫無疑問地成為會議室里的焦點,頻頻回答眾人的問題。
“肯定是高升,”鄧局回頭看看眾人,不無自嘲地笑道:“謝主席,許市長,副局對我們來說是終點,對韓博來說真不是。而且現在不比以前,政法委書記不再兼任公安廳(局)長,他的上升空間比以前更大了,說不準我們過幾年就要稱呼他韓廳長。”
“別說韓廳長,韓副省長都有可能。”
侯秀峰正在上升期,韓博與侯秀峰的關系眾所周知,韓博本人又那么能干,前途真是不可限量。
許副市長正大發感慨,坐在角落上的周素英突然站起身,歉意地笑了笑,拿起手機出去接。
“韓局,快9點了,你不餓,謝主席、許副市長和鄧局他們餓…”
“馬上下來,先說正事。”
韓博看著正按實驗程序復檢的幾個民警,靠在操作臺邊不無興奮地說:“素英,我們在被害人穿的被燒毀的運動鞋的一根鞋帶和被燒毀的裙子碎片上找到幾滴細微的白點,借用化學試劑進行化驗,檢出丙烯酸酯的成分,有丙烯酸甲酯、丙烯酸乙酯、2甲基丙烯酸甲酯和2甲基丙烯酸乙酯等等。”
周素英不是化學專業的,不懂這些,禁不住問:“韓局,這些化學材料常不常見?”
“單獨存在的不常見,合在一起就很常見了。”
韓博越想越激動,邊往實驗室外走邊解釋道:“如果沒記錯,這是以丙烯酸酯共聚乳液為代表的一種合成樹脂乳液涂料,是一種以合成樹脂乳液為基料,填料經過研磨分散后加入各助劑精制而成的涂料,也就是我們常說的乳膠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