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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七章 “做生意靠得是聲譽”

  王進第一次偷渡,他的經歷很簡單。

  他們老家有一個隱秘的偷渡網絡,“蛇頭”的電話在村中熟人間流動,他聯系到其中一個,由于家境貧寒拿不出太多錢,于是選擇先偷渡到南非,在南非打幾年工,等申請到南非居留權之后再去美國的“套餐”。

  費用一共16萬人民幣,相比直接去美國要便宜得多。

  涂改過的護照是“蛇頭”提供的,他們那兒的人“名聲在外”,想拿到歐美等國家的簽證很難,想在當地公安機關出入境管理部門辦理護照同樣不容易。

  然后先去西廣,在“蛇頭”安排下很輕松地偷渡到越南。

  越南有人接應,在越南住了6天,等崔特等12名偷渡客全到了之后,“蛇頭”安排他們坐汽車、坐船,在一個邊境管理松懈的地方進入泰國。

  泰國同樣有人接應,接應的同樣是老鄉,在泰國支付完第二筆費用,旅居泰國的“蛇頭”把他們送上飛約翰內斯堡的客機。

  到了約翰內斯堡,在機場接應的“蛇頭”叫“明哥”,會說英語,幫他們買機票轉機,先去津巴布韋,再由陸路入境。

  躲在一輛箱式貨車里,又悶又熱,怎么過關卡的不知道,從哪條路線來約翰內斯堡的一樣不清楚,車廂門打開時已身在唐人街,“明哥”收取了最后一筆費用,讓他們自己找工作,就這么揚長而去,之后再也沒見過。

  這是一個分工明確、組織嚴密的組織偷渡團伙。

  最開始聯系到的只是小蛇頭,上面有中蛇頭,中蛇頭上面極可能有大蛇頭!

  令韓博哭笑不得的是,王進還黯然地說順利抵達南非,給家里打過一個報平安的電話,他母親按照村中習俗放鞭炮,甚至請閩劇班子在祠堂里唱了一場戲。或許在他們老家,每當鞭炮聲響起,村里人就知道,又有一個人抵達了目的地。

  泰國太遠,越南也不近。

  作為公安部派駐在南非的警務聯絡官,韓博最關心南非的事,抓緊時間問:“明哥大概多大,個頭有多高,長什么樣,身材偏胖還是偏瘦?”

  偷渡前擔心在路上被敲詐勒索,但這一切都沒發生。

  他們拿了錢也辦了事,之所以落到如此田地,全怪約堡唐人街的騙子,他們說有關系有門路,能申請到工作簽證,結果不僅沒申請到反而被移民局抓了。

  王進不想做“對不起”人家的事,可是已經說了這么多,小伙子猶豫了一下,很不情愿地說:“三十多歲,不高也不胖,三七開的小分頭,鼻子這兒有顆痣。”

  “什么地方口音?”

  “我們那邊的。”

  “再見到他你認不認識?”

  “應該認識。”

  韓博記錄下來,示意他回到原來位置,曲盛很默契地帶來第二個偷渡客,六人中年齡最大的崔特。

  相比王進,他顯得更緊張,雙腿微微顫抖,不敢抬頭正視韓博。

  原來很簡單,這是他的第三次偷渡!

  “崔特,你的運氣實在不怎么樣,一次接著一次被遣返。過去幾年要么在偷渡的路上,要么在移民局監獄,要么在國內拘留所,這過得算什么日子,前前后后糟蹋掉多少錢,這次回去還往不往外跑了?”韓博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他一眼。

  第一次往北,用真護照進俄羅斯,再用假護照進烏克蘭,翻越烏克蘭與捷克邊界的高山,進捷克。換成“蛇頭”偽造的韓國護照,因為護照上沒蓋章,被捷克警方截下,在移民監里蹲了大半年。

  第從往南,先偷渡到香港,再用“蛇頭”幫著偽造的假護照從香港直飛舊金山,那一次飛機落地了。

  循例,他們在登機后撕掉假護照。

  只要飛機落地,就算成功入境。

  因為一些歐美國家難民資格申請手續簡便,審批制度寬松。

  到美國大不了蹲幾天移民監,“蛇頭”早安排好了,那邊會有律師把他保釋出來,然后申請“政治庇護”。

  如果去加拿大會更順利,在入境當天就可向移民及難民局的辦事處申請難民面試,并在面試當天拿到難民紙。憑難民紙,即可享受難民救濟,憑租房收據申領福利金支票,同時可申請臨時工卡及健康卡,從而具備打工和免費醫療資格,還可免費上政府的英語或其他類型學校。

  如果經濟條件不夠,甚至可以申請法律援助,用來支付難民聆訊的法律費用;812月后將參加聆訊。

  如通不過,可以考慮上訴,或通過結婚或通過團體擔保的方式申請人道移民;如果再失敗,可申請遞解出境前風險評估。

  一般而言聆訊通過率即接近五成,即使不通過,上述加風險評估的過程也可以拖上好幾年,在此期間一切待遇維持不變,申請人在這幾年時間內可以想出各種辦法繼續留下來,從而達到合法定居的目的。

  但他選擇的是美國紐約。

  那個美國最大的城市,是他老家的偷渡客們的應許之地,它象征財富、自由和自我實現的機會。

  不巧的是,他第三次偷渡正值2001年9月,“9·11事件”剛發生,美國舉國緊張,他再次被遣返。

  他仍不死心,在老家干了幾年活又開始第三次偷渡,結果沒栽在偷渡路上,卻被唐人街的一個移民中介給忽悠了。

  事不過三,崔特心灰意冷。

  抬頭偷看了一眼韓博,搖搖頭:“不跑了。”

  “真不跑?”

  “,我保證。”

  “說話要算話,”韓博拍拍他胳膊,拿出紙筆繼續詢問起情況。

  他是同王進一起來的,也是和王進一起被移民中介忽悠的,交代的情況別無二致,廣播通知飛香港的旅客辦理登機手續,另外幾個人想問也沒時間問,就這么目送他們走向值機臺,走進廊橋消失在視線里。

  飛機準時起飛,緩緩滑跑道,呼嘯著沖上藍天。

  韓博透過玻璃遙望了一會兒,回頭跟曲盛對視了一眼,提著包并肩走出機場。

  “韓參贊,怎么樣?”一到停車場,一直守候在車上的劉心存便好奇地問。

  “還算配合,可惜他們知道的不多。”

  “這邊接應的人他們總該知道是誰吧?”

  “只知道那家伙叫明哥,三十多歲,中等身材,閩南口音,三七開小分頭,鼻子這兒有顆痣。”

  劉心存遞上瓶水,緊皺起眉頭說:“南非的閩省人多了,他不是干正行的,不太可能參加商會,名字中帶不帶‘明’都不知道,又沒照片,這個人不太好找。”

  “想搞張照片應該不難,”曲盛靠在車上看著航站樓,“他去接應過剛回去的幾個家伙,買過去津巴布韋的機票,辦理過登機手續,時間地點明確,機場應該有監控。”

  “乘機記錄!航空公司肯定有他的乘機記錄,不光能搞到他的照片,一樣能搞清他的真實身份!”

  以前遇到這種事沒辦法,現在有警務聯絡官,完全可以同南非執法部門合作,打掉組織偷渡的團伙,劉心存越想越興奮。

  偷渡團伙太可惡!

  組織偷渡不僅違反法律、嚴重損害國家形象,而且過去這些年直接導致一起又一起慘劇,逼人跳海、觸礁沉船,多少人不幸罹難,多少人葬身海底,多少人悶死在集裝箱里!

  韓博權衡了一番,拉開車門:“先向上級匯報,等總理訪問完非洲,我們再請費德勒吃頓飯,看他能不能幫這個忙。”

  “也行,辦大事要緊。”曲盛點點頭,拉開門坐進副駕駛。

  插有中國國旗的轎車緩緩駛出停車場,一個又黑又瘦的亞裔男子遙望著轎車撥打起手機。

  “明哥,他們走了。”

  “上飛機了?”

  亞裔男子快步走到停車場,鉆進一輛白色豐田轎車,靠在椅背上說:“那幾個早走了,坐得香港航空公司的飛機,剛走得是大使館的人,我看過報紙,高個子的就是剛來的警務聯絡官。”

  約堡郊外的一個莊園里,正坐在白色塑料桌前陪孩子吃飯的明哥猛然站起身,示意黑人女傭照顧好孩子,一邊往漂亮的別墅走去,一邊淡淡地問:“遣返不是領事館的事么,他去干什么?”

  “明哥,他認識移民官,移民官和警察讓他在候機廳跟那幾個人談一個多小時,肯定是問我們的事。有警察在那兒,我不好靠近。”

  “問又怎么樣,這又不是中國。”

  明哥不認為公安能拿自己怎么樣,下意識摸了摸腰間的槍:“別管什么大使館,先查是哪個王八蛋在壞我們的事。剛到沒幾天就被遣返,12個人被遣返6個,還有一個蹲在移民局監獄,傳出去以后生意怎么做?”

  “明哥,我們接到了人,也送到了地方,這不關我們的事!”

  “話雖然這么說,但傳出去別人會怎么想?做生意靠什么,靠得是聲譽!這樣,你想想辦法,查查是誰在背后搞鬼。我跟李老板聯系,請他給那幾個小子的家里人打電話,跟人家說清楚,雖然不關我們的事,但我們會負責到底,過段時間再把他們接過來。”

  “費用呢?”

  “不成功不收錢,暫時沒錢也沒關系,過來賺到錢之后慢慢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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