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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西北路28號,與良莊工業園的企業一樣,是一片看上去很氣派的廠房。
唯一不同的是廠區分成兩大塊,生產制造兩種風馬牛不相及的產品,東邊生產制造電器開關,東大門外的大理石上刻著“信達電器(南港)股份有限公司”。西邊生產農藥,緊鄰柳下河的西大門上,掛著“歐貝克生物技術股份有限公司”的牌子。
辦公樓只有一棟,信達公司老總就是歐貝克公司老總,信達公司的會計同樣是歐貝克公司的會計,不知道客戶來洽談業務,會不會以為這家公司有問題!
兩個癮君子想一出是一出,他們的父親居然同意他們瞎胡鬧。
每次來這里,王燕都覺得有錢人的世界真搞不懂,甚至覺得有些好笑,不過今天不是來找楊家兄弟的,而是找他們的“監護人”、良莊回頭浪子的典范、這兩家公司的副總裁李固。
楊家兄弟是重點監管的吸毒人員,管段民警三天兩頭往這兒跑,門衛習以為常,看見警車就開門。
王燕把車開到辦公樓前,沒下車,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不一會,李固快步跑下樓。
這人啊,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以前他是人見人厭的賊猴子,現在是天天打領帶,出門開轎車的李總,三天兩頭去管委會、鎮里甚至縣里開會,再也沒人瞧不起他。
“王教導員,上去坐會兒唄。”
“不上去了,搞一天一夜,剛搞完,早點回去休息。”王燕笑了笑,打開副駕駛前的儲物格,取出一個信封往他手里一塞。
“這是干什么?”李固捏了捏,一臉不解。
“你提供線索,怎么能沒獎金,良莊不能跟市區比,基層派出所更不能跟分局市局比,別嫌少。”
前天幾個小時候一起玩的狐朋狗友在一塊喝酒,無意中聽說有人在良莊設賭,玩得挺大。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可能是“職業習慣”,李固當時裝著沒在意,從富貴大酒店一出來就給王燕打了個電話。
小賭這種事免不了,設賭局,一場賭下來輸贏幾十萬的良莊以前真沒有。
王燕覺得應該查查,安排治安隊民警和幾個協警盯了他那幾個小時候的狐朋狗友幾天,果然發現有人聚賭,玩得是良莊之前沒人玩過的“二八杠”,輸贏特別快,而且可以外圍下注。
組織警力,一舉抓獲參賭人員二十多個,繳獲毒資30多萬元,在良莊堪稱大案,治安案件中的大案!
他以前是線人,提供線索當然要有點獎金。
案子辦完,王燕跟所長一商量,決定給一點,讓他去所里拿不合適,正好下班,干脆送過來。
換作以前,李固只會嫌少不會嫌多。
現在不是以前,現在是堂堂的兩個公司副總,是良莊有頭有臉的人。更重要的是,現在收入不低,犯不著為這點錢自降身份。
李固把信封往車里一扔,笑道:“王教導員,我就是打個電話,既沒跟也沒去蹲墻根兒,舉手之勞,再說又不是外人,別這么客氣。”
“該你的就是你的。”王燕倍感意外,撿起信封,又拿出一張收據讓他簽收。
“用不著這么客氣,王教導員,你這樣就是不把我當朋友。”
“真不要?”
“你看我像缺這點錢的人嗎?”
有錢都不要,真以為他是老板,不要算了,王燕不再堅持,把信封塞回儲物格,問了問楊家兩兄弟這段時間的情況,開車打道回府。
沿思良公路往行駛幾分鐘進入鎮區,當年為抗洪挖的塘在焦漢東擔任鎮黨委書記時被改造成“良莊人民公園”,造假山,修亭臺樓閣,花兩三百萬。一些對焦漢東不滿的干部群眾,把人民公園稱之為“花架子”,說公園是焦漢東搞得政績工程。
這個傳言在群眾中有一定市場。
農村不是城市,誰閑著沒事去逛公園,也沒什么逛頭,有這個時間不如去菜地轉轉。
陳文兵接任鎮黨委書記之后,在繼續招商引資發展工業的同時大搞房地產。
良莊離思崗縣城遠,歷史上又一直歸柳下管轄,口音與思崗縣城的人都不太一樣,跟思崗人對南港沒什么歸屬感一樣,良莊人對思崗同樣沒什么歸屬感。現在時髦買房,老百姓不愿意去思崗買,在這個歷史背景和大環境下,良莊的房地產搞得紅紅火火。
人民公園的作用體現出來了,房子建在公園邊上就比其它建在其它地方值錢!
西邊樓盤是建工集團開發的,叫良莊花園。
南邊樓盤是開發區管委會的投資開發公司開發的,叫麗水公寓。
東邊靠良中的樓盤是良工集團和良糧集團共同投資開發的,名字更高大上,居然叫什么金水華庭!
曾經最上檔次的小區“良莊新村”,跟這三個新開盤的樓盤一比真成了村子,帶電梯的小高層,里面綠化搞得跟花園似的,上次去看過,還有健身設施和兒童游樂場。
每次經過這兒王燕就忍不住想,是不是把良莊新村的房子賣掉搬這兒來,不過想想這一片的房價,也就變成了想想而已。
不知不覺,車開到小區門口。
按規定警車是不能開回家的,不過小區門口有一個警務室,把車停警務室門口就不算了。
剛拿上包推開車門,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面前。
“王燕,怎么到這會兒才下班?”
“陳書記,你怎么站這兒?”
“陪老徐去買了點東西,她那人你知道的,我抽完煙再上樓。”鎮黨委書記陳文斌跟門衛打了個招呼,同王燕并肩往里走。
良莊新村是老盧在位時建的,建好就撤鄉并鎮,當年并過來的鎮干部大多把家安在這兒,不光陳文兵家在這兒,焦漢東人雖然調走了,房子并沒有賣,在這兒還有一個家。
他是鎮黨委書記,王燕是鎮黨委成員,跟他說話比較隨意,想到剛辦完的治安案件,忍不住問:“陳書記,你該不是替人找我說情的吧?”
“說什么情?”
“真沒人找你?”
“這兩天忙著開會,到底什么事?”
“端掉一個地下賭場,抓了二十幾個聚賭的,其中有幾個小老板,在園區開廠的小老板。”
“玩得大不大?”
“不小,一場下來輸贏三四十萬。”
“沒人找我說情,你們該怎么處理就怎么處理。現在這些人有點錢就得意忘形,吃喝piao賭,據說園區那些老板知道你們管得嚴,專門跑新俺去賭去piao。”
在娛樂場所管理上,新庵這兩年管得比較松。
上次問過老寧,他居然說是市領導的意思,居然說什么這關系到新庵的投資環境。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思崗警察管不到新庵的事,王燕笑了笑沒說什么。
讓她倍感意外的是,陳文兵沒繼續往前走,竟一直跟到自己家樓下,一臉欲言又止,想說什么似乎不太好意思開口。
外面不是說話地方,王燕想了想,干脆招呼道:“陳書記,上樓坐會兒,我家有煙有茶,過完癮再回去。”
“行,上去坐會,好久沒來了。”
老公、婆婆、孩子全在家,書記來了,全家人熱情接待,泡茶的泡茶,拿煙的拿煙。
干部家庭,誰都知道書記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寒暄的一番,一個個借故去廚房或臥室,把客廳讓給兩位鎮領導談事。
良莊老干部有老盧撐腰,一個比一個厲害,以前三天兩頭成群結隊去縣里找縣領導匯報工作,現在沒那么多集資攤派,他們沒了用武之地,把鎮政府當成老干部活動室,天天去讀書看報。
鎮里的大事小事他們全知道,遇到一些涉及切身利益的事,他們不光要知道甚至會過問。
在良莊當干部就要接受他們監督,尤其書記鎮長。
眼前這位不太可能有經濟問題,正因為不太可能有經濟問題,所以他今天來談的可能是經濟問題。
他結婚早,生孩子早,兒子大學畢業在江城工作,據說要買房。
良莊房價不便宜,江城房價更貴,難道他是來借錢的?
僵持下去不是事,王燕直言不諱問:“陳書記,到底什么事,別不好意思,我們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誰家不會遇到點難事。”
不能再猶豫,不能再不好意思。
陳文兵回頭看看臥室方向,一臉尷尬地說:“王燕,跟家里沒多大關系,是我個人的事。”
“你怎么了?”
“盧書記給我打電話,說…”
陳文兵將前因后果一五一十道來,原來是有希望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正科到副處是一道坎,多少干部被這道坎攔住了。如果錯過這個機會,他這一任鎮黨委書記干完就要退居二線,給別人讓位置。
當干部誰不想進步,王燕能理解他的心情。
不過王燕此刻對老領導的事更感興趣,將信將疑地問:“陳書記,韓局真晉銜了?你確定是三級警監,不是一級警督?”
“真晉了,穿白襯衫!盧書記說他破獲一個特大詐騙案,涉及金額近億,從貴省追查到東廣,再從東廣追查到香港,請香港警方和香港海關協助,愣是把損失追回來了。省領導很器重他,從思崗調干部就是去接替他的。”
“接替他擔任縣委副書記?”
“縣委副書記不太可能,好像是常務副縣長,對雨山來說只需要一個來自我們思崗的縣委常委,最好是懂經濟建設的。”
王燕總算明白了!
老領導太能干,地方黨委政府需要他留下協助搞經濟建設,省政法委和公安廳要把他上調到省里工作,又不想因此影響到雨山的經濟建設,于是打算以東西部干部交流掛職的方式,從思崗調一個副處級干部過去接替他穩定軍心。
眼前這位不是副處級,在南港他沒希望提副處,想當這個常務副縣長,只有先調到貴省,在貴省提拔。
老領導能跟省領導說上話,雖然這么大事他沒發言權,但從思崗調人過去是為接替他,完全可以開這個口。而自己又恰恰是跟老領導關系最好的人,眼前這位希望自己在這個關鍵時刻,給老領導打個電話,請老領導幫這個忙。
換作平時,王燕會找借口推脫,畢竟這涉及到一個副處級干部任命。
但現在不是平時,老盧就在老領導身邊,這個想法是老盧提出來的,該敲的邊鼓他絕對敲過,甚至在天天敲。
順水人情,為什么不做。
王燕忍不住笑道:“這是好事,有機會當然要爭取!陳書記,要是你能調過去擔任常務副縣長,那我們良莊不光出人才,而且出領導干部。從盧書記開始,一直到你,先后三任書記,全能成為副縣級領導,其它哪個鄉鎮能做到!”
“實不相瞞,焦書記也開過這個玩笑。你知道的,我跟韓書記打交道不多,實在不好意思開口。”
“焦書記有沒有給他打電話?”
“好像打了。”
“我再打一個幫你問問,他也真是的,穿上白襯衫都不說一聲,也不讓我們幫著高興高興。”166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