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體到一個家庭,親人去世無疑是一件痛苦的事。
但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對政府尤其公安、民政和醫療衛生等部門而言,死亡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一個地區一段時間內的死亡人數與該時期平均總人數之比率為該地區人口死亡率,南港全市常住總人口、戶籍總人口分別為735.8萬和787.63萬人,死亡率7.35,也就是說每10萬人口中每年要死去735人,全市一年會死5萬多人,平均每天死亡160人!
死亡要分正常死亡和非正常死亡。
倒在地上的這具尸體,從現場看不太像死于他殺。
監控視頻顯示跟兩個身份不明男子發生口角后,他一個人在長凳上坐了一會兒,然后起身走了幾步突然倒下,至少可以確定傷不是在人民廣場造成的。
不過死亡要看死在什么地方,死在家里、死在工地、死在醫院,公安機關不是不管是不會太著急(要開死亡證明),他死在市委市政府門口且被成千上萬市民看見就比較敏感了,必須搞清真相,不然市領導問起來不知道怎么說。
黃金24小時,韓博不想浪費時間。
抬頭看看緩緩開進來的運尸車,當機立斷說:“邊大,我們不等鄧局了,這邊交給你,那兩個男子能追趕快追,調取的監控視頻復制一份盡快送刑技中心,我先把尸體運回去解剖檢驗,爭取零點前搞清其死因。”
“身份證呢?”
“你留著,盡快聯系死者親屬,搞清楚他什么時候來我們南港的,來我們南港做什么,查查其社會關系。不是在廣場發生的兇殺案,沒必要搞得草木皆兵,差不多就向指揮中心匯報,解除周圍封鎖,留幾個人維持秩序,其他人能撤盡量撤。”
“行,我先看看能不能追到那兩個人。”
“佳琪,差不多了吧,動作快點。”
“馬上好。”
在這兒停留時間越久影響越惡劣,技術民警確認現場沒什么遺漏,同法醫中心運尸工一起把尸體抬上車,韓博開商務車在前面開道,帶著支隊和分局現場勘查車、支隊的運尸車徑直駛往刑技中心。
現在集中解剖,分局法醫對刑技中心再熟悉不過,在更衣室甚至有自己的衣柜。
車隊從側門開進法醫鑒定中心,跟醫院急診似的一張移動尸床已停在附屬樓西邊的門廳,運尸工和一個分局法醫戴著手套,輕松一拎,將尸體抬上移動尸床,直接推進解剖室。
人一旦沒了氣息,仿佛變成一件冰冷的物品,這么年輕,韓博非常惋惜。
“韓支隊,我進去了。”李佳琪提著勘查箱跳下車,掀開簾子要往里走。
“分局的案子,讓分局同志解剖。”長江分局三個法醫,老呂沒來,來的是另外兩位,其中一個是今年參加工作的新同志,韓博想讓新同志鍛煉鍛煉,帶著她走進躍層的觀察室。
這間觀察室是一個獨特的設計,在這里可以透過大玻璃俯視下面的解剖室。
在解剖檢驗一些對死因有爭議的尸體時可以讓死者親屬到這兒來看,上級領導和外地同行來參觀指導時可以坐在這里看。法醫中心是醫科大學實習基地,學生尤其學法醫專業的學生經過支隊允許也可以在學校組織下來這觀摩。
燈一盞一盞打開,一字排開的六張解剖臺出現在視線里。
寬敞明亮,干干凈凈,無塵設計,有的通風、排水及空調系統,無影燈、手術器械一應俱全,跟醫院的手術室沒什么區別,只是沒急救所需的各種醫療儀器。
站在這里,李佳琪感慨萬千。
剛參加時什么條件,去開發區殯儀館解剖尸體,那邊只有一間陰森森的小房子,解剖臺是用磚砌的,上面貼在瓷磚,窗戶裝一排氣扇。
冬天沒什么,在小房子里解剖也不算太冷。一到夏天,尸體容易,氣體沒法散發,解剖室變成毒氣房,那氣味兒能讓人幾天吃不下飯。以至于有一段時間,不得不把尸體拉到外面,跟師傅一起露天解剖。
“崔局,我韓博,正在檢驗尸體,好的好的,一有結果就向您匯報。”
局領導不太放心,親自打電話過來問。
結果沒出來之前韓博不會輕易下是不是他殺的定論,掛斷手機,抱著雙臂,看著兩個分局法醫忙碌。
姜彬表情嚴肅,動作一絲不茍,將尸袋拉開,再次檢驗尸表,確認現場檢驗沒什么遺漏,在徒弟協助下將死者衣服一件一件脫下。
衣服被裝進證物袋,協助他們檢驗的支隊民警貼上不干膠,按規定幫他們編上號,韓博拿起話筒:“小陳,我韓博,把死者衣服和個人物品送到前面檢驗。”
“是。”小陳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把檢材裝進箱子抱出解剖室。
姜彬沒動手術刀,而是從頭到腳再次觀察赤裸的死者體表,觀察完正面翻過來看背面,當看到死者時突然道:“燈打亮點。”
有發現?
韓博正狐疑,李佳琪輕聲道:“死者死亡前可能接受過治療,老姜應該發現打針注射留下的針眼。”
果不其然,姜彬再次確認了一下,讓徒弟準備試管,打算等會兒采集死者血樣尿樣交給理化室作進一步檢驗。
解剖終于開始了,姜彬刀起皮開,麻利地一刀從死者頸下劃到恥骨聯合的上方。皮下組織頓時露出來,黃的紅的,十分扎眼。
進修期間韓博不止一次看過解剖,但看著死者被一點點打開,神經依然繃緊到極限,依然有股嘔吐的沖動。
一字劃開胸腹部是很常規的解剖方式,相當于放血,可以防止頸部解剖時劃破血管,導致血液浸染肌肉組織,否則就無法判斷是肌肉出血還是血液浸染肌肉組織。
對姜彬而言這也是一個培訓徒弟的機會,一邊分離著的肌肉組織,一邊低聲道:“分離的肌肉要貼著肋骨,不要采用外科醫生那樣的小碎刀,我們沒有那么多時間。一刀是一刀,范圍要廣,下刀要準,刀面要平行,不要切傷肋骨,不能刺破胸腔…”
剛調整好情緒,正看得入神,手機又響了,鄧局打來的。
“韓支隊,情況怎么樣,死因有沒有搞清楚?”
“剛開始,你那邊怎么樣?”
鄧局站在警車前,遙望著對面的市政府,苦笑著說:“晚了一步,那兩個家伙沒圍追堵截到,監控顯示他們往青年路方向去了。”
“別急,又不是在人民廣場發生的兇殺案。”
“話雖然這么多,但區領導已經知道了,人民廣場什么地方,影響太惡劣。”
“有監控視頻擔心什么,可能是巧合,甚至可能是意外,不一定是刑事案件。”
“幸好有監控視頻,不然麻煩大了。”
鄧局示意前面兩輛警車留下,其他民警收隊,回到車上接著道:“死者親屬暫時沒聯系上,他老家是山區,交通不便,大晚上當地公安局估計也不會幫著去通知。我先安排人查查他有沒有辦暫住證,有沒有住旅館的記錄,你那邊有消息跟我說一聲。”
“放心,一有結果及時通報。”
“拜托了。”
“客氣什么。”
姜彬同樣“閱尸無數”,相比檢驗過的一些尸體,這具的死因不難檢驗,仔仔細細檢查了一個多小時,示意徒弟縫合,走到躍層下抬頭道:“韓支隊,死者外傷性左第5、第6肋骨骨折,導致延遲性、左側外傷性、張力性血氣胸,最終呼吸衰竭死亡。”
“左臂呢?”韓博拿起話筒問。
“左臂骨折很奇怪,看上去骨折過兩次,同一個位置骨折兩次。”
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死者,韓博沉吟道:“洗手換衣服,去前面看監控,確認無誤再出具檢驗報告。”
“是。”
“佳琪,你是怎么看的?”
李佳琪沉思了片刻,微皺著眉頭說:“受這么重傷怎么不去醫院,又有針孔,應該接受過治療。左臂骨折,肋骨骨折,再不負責任的醫生也不會不當回事,不會打幾針敷衍了事。難道是經濟原因,沒錢治療。”
“受這么重傷肯定很痛苦,餓急的人還打110報假警混飯吃,他這樣的怎可能不去醫院先看。醫藥費雖然不便宜,但遇到這種情況也是先救人,不可能見死不救,所以市區幾家醫院有上千萬醫藥費收不回來。”
“他老家在南云省,離我們這幾千公里,可能他想不到,或者擔心去了醫院也不管。”
現在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聯系到他親屬,找到那兩個身份不明的男子,也就能搞清楚事情的真相了。
一個年輕的生命就這么離開人世,韓博輕嘆道:“不管怎么樣,死因搞清楚了,我向崔局匯報,給鄧局通報,你去趟理化室,看小顧他們能不能從血樣尿樣中檢出死者生前打過什么針,接受過什么治療。”
“許多藥物的化學成分差不多,估計很難檢出來。”
干這一行要緊跟科學潮流,刑技中心成立時就給醫科大學、師范大學的幾位醫學、化學和物理教授發過聘書,時不時請他們過來講講課,給技術民警充充電,遇到一些疑難問題時請他們提供技術支持。
專家教授也可以帶研究生過來使用刑技中心先進的儀器設備,尤其醫科大學的教授,不僅可以組織學生來觀摩尸體解剖,甚至可以安排法醫專業的學生過來實習。
互惠互利的事,需要他們幫忙的時候為什么不請。
韓博拉開門,回頭道:“我們不是有技術支持么,聯系云教授,請云教授幫幫我們一起分析分析。”
“這么晚,不合適吧。”
“區領導正在等消息,說不定市領導明天一早都會過問,顧不上那么多了,化驗單一出來就發給他們看看,不光請云教授看,最好請他幫我們找幾位經驗豐富的藥劑師一起分析。”
“我就說你讓打電話的。”
“行,回頭我和政委請他們吃飯。”
給“弟妹”交代完任務,給崔局和鄧局打完電話,韓博來到技術大樓電子物證室,坐下來同剛解剖完尸體的姜彬一起看監控。
電子物證室兩個民警,一個是計算機專業,一個是同樣計算機專業但專攻的是影像視頻。
想方設法爭取編制,通過公務員招考把他們招進來就要發揮出應有的作用。
事實證明隨著技防措施越來越完善,公安機關需要這樣的專業人才,從人民廣場管理處調取到的監控視頻,經過他們處理要清晰得多,能依稀看到正對著攝像頭的死者五官。
他用右捂著胸部站起來,精神萎靡,一臉痛苦,神智似乎有些不清,艱難地往前邁了幾步,停住了,緊接著往地上一倒…
姜彬請技術民警往回倒了倒,指著電腦屏幕說:“韓支隊,您看,他張口呼吸,頸軟,呼吸急促,結合全身重度水腫癥狀,典型的血氣胸特征。”
一個年輕人就這么死在眼前,要是及時去醫院不會發生這樣的事,韓博心里很不是滋味兒,起身道:“先回去休息吧,等胃內容、血樣和尿樣檢驗結果出來,再出具法醫病理檢驗報告。”
ps:好幾天沒求訂閱,訂閱直線下降,可能寫得也不夠吸引人,牧閑好好反省,認真檢討,爭取寫得更好,同時懇請各位兄弟姐妹訂閱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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