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坪,北方一個偏僻小縣的小鎮。
到這兒已經6天了,呆在這個破舊的農家院里百無聊賴,李固只能看電視、看一路上買的小說書打發時間。
許多人知道輝哥以前在東海、東州一帶做過生意,在江南朋友多。誰能想到他會一路往北,一路攔長途客車,不去汽車站、不住旅館,一直跑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而且在這地方還有朋友。
他緩過神之后變得非常謹慎,車扔了,手機卡拔出來扔掉,重新買了幾張神州行。
離開江省進入東山境內時,給南港的朋友打過幾個電話,打探盛雨惠等人消息,打一次扔一張卡,確認盛雨惠出賣了所有人之后再也沒打過。
自己的卡也被他拔出來扔了,跑得非常小心,為避免引起懷疑一路上沒給“姐夫”和“姐姐”打過電話,不知道史警官他們有沒有跟上,甚至不知道他來這兒干什么,難道只是避風頭那么簡單?
不能多問,只能躺著臟兮兮的床上瞎猜。
“李子,華哥買好多菜,我們哥兒仨喝幾杯。”正胡思亂想,蔣輝掀開簾子叫吃飯。
跑路雖然很狼狽,錢方面倒不是很緊張。
他身上有好幾張銀行卡,不知道是用誰身份證辦的,一路上取過三次錢,花到現在他身上大概有八千,很大方地給了自己三千,一直放身上,一直沒機會花。
“中午喝那么多,晚上還喝?”
李固嘟囔了一句,跟他一起來到堂屋,跟過去幾天一樣圍坐在一張小圓桌周圍,拿起酒瓶幫他們開酒。
華哥四十多歲,國字臉,板寸頭,身材魁梧,皮膚黝黑,這是他家,不過他不住這兒,好像跑大車賺不少錢,在縣城買了一套房。跟輝哥關系似乎挺好,不光天天下午買菜買酒過來,連不開的摩托車都給輝哥開。
“李子,少倒點,晚上要出車,我也不能喝。”
華哥擺擺手,從包里取出一牛皮紙信封,往蔣輝面前一擱,用帶著濃濃口音的普通話說:“蔣老板,現在越來越嚴,沒以前那么好辦,讓你等這么長時間,不過總算辦成了,沒讓你白跑一趟。車的事約好了,明天回來陪你去看,多少錢該怎么砍就怎么砍,別看我面子。”
“華哥,讓你費心了。”
“自己兄弟,別這么客氣,再說你幫過我多大忙,要不是你,我能有今天?”
“好,客氣話不多說,走一個。”
喝完杯中酒,蔣輝打開信封,從里面取出兩個駕駛本,看看第一本,確認沒問題往口袋里一揣,再看看第二本,遞上笑道:“李子,這是你的。從現在開始我叫李輝,你叫蔣小固,我跟你姓,你跟我姓,我們誰都不吃虧。”
“我的?”
“看看再說。”
打開一看,果然是自己的照片,原來剛到鎮上那天拍快照是為辦駕駛證。
名字不一樣,家庭住址不一樣,身份證號不一樣,不過家庭住址離老家不算遠,身份證號前六位也是南港地區打頭的六個號。
迫在眉睫的一個問題得以解決,蔣輝心情非常好。
他指指華哥,得意洋洋:“沒證寸步難行,有證走遍天下!辦證容易,外面多少辦假證的,小廣告貼得到處是。但假的就是假的,一查就查出來了。所以我們要么不辦,要辦就辦真證。華哥關系硬,想想辦法就把事給辦了,駕駛證跟身份證一樣用,以后沒什么好擔心的。”
真夠鬼的,居然能辦到真駕駛證。
李固暗暗心驚,裝出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說:“我不會開車!”
“開車容易,明天去買輛二手車,回去路上我教你,最多兩天,保證你會。”
同樣代辦駕駛證,但這次跟以前不一樣,是用假身份證去辦的真駕駛證,華哥多少有些擔心,提醒道:“輝哥,以后開車小心點。李子,你學會之后一樣要小心,千萬別出事,萬一出事證被扣住查到這邊,查出問題,我沒法跟朋友交代。”
“放心,以后開車不喝酒,喝酒不開車,不會再出事。”
“也為你們自己好是不是,喝完這點你們隨意,我不能再喝。要送貨去市里,市里有交警查,萬一被查到麻煩。”
“現在到處查酒駕,安全第一,這杯也別喝。”
吃完飯,打發走華哥,用電水壺燒水洗腳。
剛插上電,蔣輝點上根香煙,一反常態提起將來的打算:“李子,我們兄弟算是天涯淪落人。走到今天這一步,我有責任,不該相信那個女人。跟我干,沒賺到幾個錢,沒享過幾天福,卻要跟我一起隱姓埋名,我對不起你。”
“輝哥,這是誰也想不到事,沒有誰對不起誰。”
“聽我說完。”
蔣輝深吸一口氣,緊攥著拳頭說:“從現在開始,有我蔣輝一口肉就少不了兄弟一口湯,多了不敢多,一年二三十八萬沒問題。我們兄弟好好干兩年,給家里人匯點安家費,再找個安全的地方重新開始,出國都沒問題…”
前景非常好,好日子在后頭,說得天花亂墜。
李固暗暗地想一個電話就能要你命,還出國,要不是想搞清楚你貨從哪兒來的,老子至于跟你跑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
蔣輝對他是真信任,事到如今也只能信任他,畢竟一個好漢三個幫,想東山再起光靠一個人是不夠的,尤其在這個身份暴露的時候。
“李子,我沒必要再瞞你,我有廠,跟兩個東廣人合伙開的。東廣人太滑頭,靠不住,貨怎么做我已經學會了,不難。回去之后跟他們算賬,把賬算清楚,把錢拿回來,找個地方重新開個廠,自己做自己賣,干兩年金盆洗手。
這個賬不太好算,所以說他們滑頭,要有心理準備,實在不行來硬的。他們兩個人,我們也兩個人,我們還是本地人,誰怕誰!就算現在金盆洗手,我們也不能沒錢,你說是不是?”
有兩個會做毒品的同伙,他有錢在同伙手里。如果沒猜錯他之前說的全廢話,真要是幫他要到錢,或許一轉眼就沒影兒了。
李固裝出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啪啪啪連拍幾下桌子:“輝哥,我聽你的,你讓我上我就上。別的沒有,我李固就爛命一條。”
“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這邊一個極力蠱惑,一個信誓旦旦。
東山省會的一個小旅館里,長江分局刑警史原波則憂心忡忡。生怕打草驚蛇沒敢跟太緊,一樣沒敢讓特情攜帶可追蹤的電子設備,結果讓嫌犯再一次脫離視線。
已經5天了,一個電話沒有,不知道他們在哪兒。
十分鐘前,鄧局又打電話追問嫌犯下落,要是讓嫌犯跑了,要是特情出事,這個責任誰負?
“史隊,面泡好了,吃點吧。”
“你先吃,我等會兒。”
史原波一點胃口沒有,緊盯著手機,恨不得賊猴子立即打電話,然而又白等一夜。
五一勞動節,外面張燈結彩到處是人,六個民警卻只能呆在小旅館等消息,既不知道該去哪兒找,又不能就這么回去。
失蹤失聯五六天,早上剛從“老帥”那兒了解到這個情況的韓博,坐在回絲河老家的轎車里,看著國道收費站邊的小賓館,想起春節時跟賊猴子最后一次見面的情景。
不能出事,決不能出事,他要是出事,怎么跟他母親、姐姐交代。
“小博,想什么呢?”
“沒有。”
“明明走神了還說沒有。”韓芳回頭給了他個白眼,又遞給李曉蕾一小袋零食。
“是走神了,在想工作的事,姐夫,前面連續彎道,開慢點。”
“知道,這條路我比你熟。”
開新車回老家參加校慶,雖然沒念初中,但妻子念過,誰念不重要的,重要的是能遇到很多熟人,李泰鵬扶著方向盤興高采烈,
大舅二舅打過電話,這會兒全在思崗縣城等,九家人,十輛車,想想那接親似的場面,李曉蕾就覺得好笑。
他們想顯擺,她卻丟不起這個人,放下零食笑道:“姐,姐夫,盧書記在縣里等我,約好看看施工進度,我就不跟你們一起去了。”
“今天五一,五一還工作?”
“五一工地照常施工,工期很緊的,不去看看不放心。”
顧校長搞得太夸張,絲中今天肯定亂哄哄的,她不去也好,韓博沒反對,而是好奇地問:“爛尾樓盤下來花多少錢?”
“三千六百三十萬,我們先給兩千萬,剩下的明年底前付清。”
李曉蕾笑了笑,解釋道:“不是刻意拖欠,后續工程量很大,至少要投入一千萬才能搞好。縣里不光要解決債務糾紛,更希望標志性建筑能夠煥然一新,盤過來還那樣多難看,多影響思崗形象。”
干一行愛一行,李泰鵬忍不住問:“曉蕾,裝修工程誰干的?”
“建工集團,姐夫,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我能有什么想法,咱家不干老家的活兒,給多少錢都不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