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鄭經書》不僅僅是督促鄭經早日歸降的宣言,更是簡體字第一次出現在這個時代。
它的全文都是以簡體字書寫,開創了字的一個新歷史。之所以在如此重要的文書中大膽使用簡體字,是周士相深思熟慮的結果,目的便是借此推行簡體字。
在廣東時,周士相就在軍中開展識字運動,各級安軍使除了擔任“政委”這個角色,同時也擔任教書先生的角色。但是,“識字運動”的效果并不好,幾年下來,全軍也不過才培訓了四五萬掌握千量的軍士。效率低下的原因一方面是太平軍時刻都在征戰之中,沒有足夠的時間教習士兵;另一方面卻是因為繁體字太過難學,士兵們對學習文字有相當大的抵觸心理。用瞎子李的話說,寧可死后不認字,也不愿生前活受罪。
繁體字確是難學,這一點周士相深有體會。和他前世所學的簡體字相比,繁體字的筆畫太多,難以熟記。如果是自蒙生起步便開始學習繁體字,隨著年齡增長,倒也掌握容易。可軍中開展的識字運動的主要對象都是已經成年的大字不識粗漢,讓他們放下刀槍,一筆一劃的去學繁體字,就有些強人所難了。
筆畫少的簡體字無疑能讓士兵們更能接受,從前需要十幾二三十筆才能寫完的一個字,現在不過廖廖數筆就能寫出,僅就教學而言,肯定比繁體字有著很大的先進性。并且簡化漢字并非周士相心血來潮創,而是由來已久,自漢字出現之日起,歷朝歷代就不斷嘗試過簡化字體,從甲骨文、金文變至篆書,再變為隸書、楷書等。楷書到隋唐時期逐漸增多,在民間相當普遍,被稱之為“俗體字”。千年以來,漢字一直處于不斷變化之中,很多時候簡繁互補,現在的明朝文字中其實就有不少周士相熟知的簡體字。他現在要做的就是這個簡化過程進一步加快,并且正式定型,從而提高識字率,普及教育。
繁體字和簡體字相比,觀感肯定要強,但是不管怎么看,繁體字都好像是一個工具,一個被特定階層掌握的工具。這個階層周士相認為就是士紳階層。字體越是繁瑣,則就越不容易學。讀書人自小開始學,肯定能夠慢慢掌握,而普通人去學,則觀如天書,大部分很難掌握。
留守廣東大學士、兩廣總督宋襄公曾按照周士相給出的簡體字表辦了一個學字班,挑了一百名大字不識的士兵分成兩組,一組學習繁體字,一組學習簡體字,最后的結果是學習繁體字的那一組能夠合格的只有8人,而簡體字那一組卻有43人合格。
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先生,同樣的教學辦法,結果卻大大不同。
宋襄公當時就斷言周士相給的這份簡體字表會讓大明的千千萬萬人都能甩脫周所言的“文盲”身份,要是能將簡體字正式推行全國,在各省各府各州縣,各鄉村辦學普及,用不了多久,天下的百姓就通通都會成為“讀書人”。
會寫字,會看書,在周士相的前世,每一個中國人都會,根本算不得一個事。那個時代,不識字才是笑話。而在這個時代,“知書達理”卻是極少數人的特權,是很多人一輩子都不可能做成的事。
朝廷的政令,官府的榜文,要讓百姓們都知道,就必須讓百姓都認字。要不然,大字不識的百姓仍只能被掌握“文字”的士紳玩弄于鼓掌之中。
推行簡體字,是一件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大事,是關系大明王朝,關系漢人能不能長治久安,領先世界的大事,也是周士相能夠推行并實現的一件大事。
蒸汽機、鐵甲艦、坦克大炮機關槍,這些都是好東西,可怎么造出來,周士相不會,他只能給這個時代的匠人們提供構思和理念。但怎么寫出簡單流利的文字,他會,并且能夠馬上搞出來。
文字的本質就是傳播的媒介,這個媒介越簡單越好,簡單才利于推廣。脫離了文字的本質衍生出的一切,歸根結底不過是文人士大夫們的鬼把戲。
當然,文人們喜好書法,這個周士相無意干涉,但他決計不會再允許朝廷的公文中有什么書法的出現,端正字體便可。如草書那種讓人看著根本不知道什么寫的什么玩意的所謂書法,還是趁早掃入垃圾堆,免得后人仿效。
《告鄭經書》便是簡體字第一次正式出現在官方場合之中。和《告鄭經書》一同送到思明州的還有一份周士相親自編寫的簡繁對照表。
《告鄭經書》還和從前的文書不同,它通篇都是大白話。
全文如下:
“國姓朱成功長子鄭經:
你現在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金廈的水師主力已在定海公鄭鳴俊、建平侯鄭纘緒、思明伯馮錫范的帶領下向朝廷歸順,這意味著你已經沒有了據守金廈抗據朝廷大軍的能力。閩親王鄭襲已經奉表朝廷,現為朝廷招討大軍一部,這表明金廈大多數人是向心大明,心向朝廷的。你再冥頑不靈,是斷然沒有希望的。你難道還想逃離金廈到海外去嗎?你想,你們的部下們愿意這樣嗎?我周士相也好,你鄭經也好,都是大明的臣子,是世代扎根在大明的漢家兒郎,你難道就甘愿在海外漂泊,不但自己回不到故國懷抱,連兒孫也回不來嗎?你就忍心讓追隨你父親十多年的將士成為無家可歸之人嗎?
鄭經,歸順朝廷吧。你手中已經沒有多少軍隊了,無論6師還是水師,都無法和朝廷大軍相對抗。你可以把金廈的青壯都強迫編入你的軍隊,可這些人怎么能打仗呢?一個多月來,在我們的層層包圍和重重打擊之下,你的地盤大大的縮小了。你只有金廈這么一點地方,說巴掌大小也不為過。這么多人擠在一起,我就是不兵打你,只要6上和海上隔絕你的糧道,用不了多久,你金廈就會彈盡糧絕。到時,不但是你的士兵餓肚子,金廈的百姓們也會餓肚子,叫他們跟著你叫苦連天,又是何必?鄭經,你莫要忘記,金廈的所有人,不論軍民,他們在來到這塊土地的那天起,便是來追隨你的父親繼續抗清的,而不是為了追隨你和朝廷對抗的!
鄭經,你必須馬上做出選擇,因為我相信用不了多少天,恐怕不用我的大軍有何動作,金廈的軍民就會自己反你。你的父在時,便指你為逆子,不肯寬恕于你,這才讓你走上絕路。這一點,我可以理解,所以我會給你一個機會,一個改頭換面,重新來過的機會。你應當學習你的叔父鄭襲,學習鄭鳴俊和鄭纘緒他們,立即下令全軍放下武器,停止抵抗,我周士相可以保證你和你的家眷及麾下官兵的生命安全。只有這樣,才是你的唯一生睡,你好好想一想吧,如果你覺得這樣好,就這樣辦。如果你覺得這樣不行,那我不介意和你一較高低,看你金廈彈丸之地是否真能抗住朝廷的數十萬大軍。
大明齊王周士相。”
《告鄭經書》中,周士相通篇用的大白話,比起從前那些“文雅”的旨意公文,顯然十分粗鄙。但周士相認為不管是公文還是信件,就當用大白話,叫人通俗易懂,要是叫人看著云里山里,繞不明白,那就一點意義也沒有。
這也是周士相的自信,他不需要通過文雅和精致來包裝自己這個齊王的高貴,也不需要通過華麗的文字證明他的水平。“之乎者也”,他是概而不用,今后也不許人再用的。
鄭經收到了《告鄭經書》,望著那些陌生卻又熟悉的字體,他半天沒明白過來。
陳永華通過那份簡繁字體表“翻譯”將《告鄭經書》的內容“翻譯”了出來。
鄭經沉默在那,這份宣言給他的感覺只能用五個字形容——滿紙荒唐言。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