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克善的三弟,被封扎薩克貝勒的索諾木進帳時,就看到大哥吳克善和一幫蒙古王公正在議論著什么。雜⌒志⌒蟲他認識郎坦,當年郎坦的父親吳拜和內大臣洛什、何洛會等人被下獄時,還是他在姐姐布木布泰那里為吳拜說了幾句,吳拜這才沒和何洛會他們一起被皇帝處死,郎坦也很快官復原職,所以對索諾木兄弟幾人,吳拜、郎坦這父子倆向來是感激的很。
見大哥吳克善和額森、鄂齊爾他們臉上都很難看,一幫人正在爭吵什么,索諾木突了一下,低聲問郎坦:“出什么事了?”
額森是科爾沁左翼后旗多羅冰圖郡王,鄂齊爾是右翼前旗多羅郡王,二人和吳克善一起都是科爾沁二十四旗最親近大清的王公。
“三貝勒,德克素尼敗了,皇上要蒙軍即刻移營,估摸這兩天就要大戰。”
郎坦低聲將德克素尼、多弼、佟國綱等部戰敗的消息與索諾木說了,索諾木聽后有些震驚:“南人這么能打了?”
索諾木不能不吃驚,原先濟度、岳樂、羅托他們戰敗,總覺得離得十萬八千里遠,加上南方又不利騎兵作戰,故而以為太平寇占了地利才贏,可現在先有瓜州之敗,再有卞家河口之敗,雖說敗的不都是滿蒙騎兵,可怎么也有大幾千人。放從前,這大幾千騎兵單獨拉出來隨便放在哪,都是獨當一面的大軍,能夠對陣十萬以上的明軍,可現在,卻眨眼就敗了,這未免太匪夷所思了些。
郎坦搖了搖頭,什么也沒說,因為他不知道說什么。他只知道鰲拜將消息奏上來時,主子的手都在發抖。有一件事情他沒敢對吳克善、索諾木這幫蒙古王公說,那便是德克素尼部是全軍覆沒,沒一個跑出來。這還不打緊,打緊的是太平寇竟將俘虜全部殺害,上萬顆人頭沿著官道一路懸掛,據那些親眼見到的滿州將領說,當時他們的感覺是比大白天見鬼還要嚇人。
卞家河口的大敗已經讓揚州城中的順治再也坐不住了,眼下他手頭除了鰲拜從江北大營帶來的兩萬多滿蒙騎兵,剩下只有幾萬綠營兵了。而太平軍在取得卞家河口大捷之后,并沒有收縮休整,而是步步進逼,眼下他們的主力已經進至儀真河口一帶,結結實實的擺出了決戰的架勢。
順治弄不明白為何賊秀才敢在兵力并不占優的情勢下仍然大膽北進,要和清軍決一死戰。也許索尼的理由最能解釋賊秀才的大膽,那就是他們渡江以來仗打得太順了,以致目空無人了吧。這對大清是個好事,因為輕敵的人從來不會是最后的勝利者。
順治認可索尼的說法,但想來也是可悲,從前十幾個滿州大兵就能追著上千個明軍一路攆殺,或者趕著幾千綠營兵勇猛沖鋒。現在,目空無人的成了別人,一切都反了過來,一想到這,順治就覺得胸口堵得很。
接到鰲拜奏報時,順治當時就失神了,恍惚間似乎感覺自己又到了八年前,他在紫禁城收到尼堪陣亡消息的那刻。
老天爺可以作證,順治雖然恍惚了,但他沒有心生退意,反而竟是涌出了不甘和不服的勇氣。既然賊秀才要戰,那便戰吧。決戰不可避免,他是大清的皇帝,他不可能在失了兩陣,但仍占有優勢的情形下就嚇得逃北京去。或許,賊秀才不敗的神話會在幾日后就被打破。
順治采納了索尼和鰲拜的建議,調集所有兵馬,所有能調來的兵馬,滿州、蒙古、漢軍、綠營,只要在揚州左近的全部調來,就和賊秀才在南邊來一場真正的大戰。而不是一開始收到瓜洲戰敗消息后所做的層層布防措施,那個決定現在看來太過愚蠢,平白放棄了兵力和機動優勢,遂使得有卞家河口的慘敗。一敗再敗,那感覺就如被人拿刀從身上一塊塊割肉,哪怕這個人再強壯,終有被割得遍體磷傷之時。倘一開始就集中重兵猛攻過去,賊秀才又有多少兵馬能夠擋住大清的瘋狂一擊。
鰲拜向順治檢討了自己的失誤,順治原諒了他。不管怎么說,鰲拜都是他忠實的奴才,也是最能打的奴才。他還需要這個奴才替他將賊秀才擒到面前,然后一刀刀活剮他 帳中除科爾沁各部王公,其他各部和外蒙的郡王、貝勒也來了數十人,方才爭吵的原因是外蒙那幫人要大清先給他們補充錢糧軍械才肯開拔向南,吳克善卻讓他們現在就走,等到了南邊再行補充。雙方爭執不下,后來杜爾伯特部親王阿塔從中周旋,說先從科爾沁和他的部落分些東西出來,外藩那幫王公才同意移營出兵。
解決了外蒙兵移營的問題后,吳克善方想起來問郎坦太平寇的主力現在哪里。郎坦說道太平寇的主力現正聚集于運河西岸的高旻寺一帶,那里距揚州城已經不到三十里。
據探馬奏報,他們在高旻寺看到了太平寇打出的偽齊王大都督旗號,因此判定太平軍的主力都集結在那。鰲拜奏報說,高旻寺一帶位于儀真何和大運河夾角處,太平寇將主力聚集在那,顯然是要主動渡過儀真河北犯。種種跡象表明,太平寇的水師也運河正向儀真河活動,甚至他們就在岸上清軍的眼皮底下活動。
吳克善問郎坦在高旻寺的太平寇到底有多少兵馬,郎坦猶豫了下,說了一個他認為穩妥的數字。
“五萬?有這么多?”
聽了郎坦報出的太平寇兵力,吳克善皺了皺眉,如果外甥是讓他們蒙古兵在高旻寺充當主力迎戰太平寇的話,那怕是沒有什么勝算,因為蒙軍加在一塊也不過三萬人。
郎坦見狀忙道:“王爺放心,這一次不是蒙軍獨自出戰,鰲拜也會領軍出戰,另外還有三萬多營兵也會參戰。兵力方面,我們是占了很大優勢的。”
郎坦有一件事沒有說,那就是鰲拜奏報的太平軍主力只有三萬多,他多報了點,卻是怕這些口外蒙軍聽說三萬多太平軍能殲滅德克素尼的三萬多兵,會被嚇壞生了臨陣退縮之意。南方的明軍可能弄不清楚這些口外蒙軍的底細,只道他們也和滿蒙八旗一樣勇猛擅戰,郎坦卻是清楚,這些人只不過是騎在馬上的強盜,他們的戰斗力和意志力遠不如同是蒙古的蒙八旗。他們之所以肯奉調入關來,沖的完全是大清許給他們的厚報,而那厚報他們的父祖當年得到了很多,也基本上沒有什么損失,這才踴躍入關。但要讓他們知道面對的是一支強軍,一支殲滅了數萬滿蒙漢八旗的強軍,這幫人多半就會縮頭了。欺軟怕硬用在他們身上,最是合適,哪怕吳克善這些科爾沁人,也未必都甘心替大清戰至最后一兵一卒。
“這么一說,就是十萬對五萬。二比一?”
一眾蒙古王公都是松了口氣,先前聽到南邊戰敗消息時,他們可真的有點惶恐不安。現在聽說是大清皇帝要決戰,兵力上己方是雙倍,且騎兵有五六萬之多,那一個個自然沒什么好怕的了。
“皇上是想決戰?”
索諾木再次確認,郎坦點了點頭,決戰的意圖揚州內外,甚至可能太平寇也察覺到了,已經沒有什么好隱瞞的了。
吳克善微一沉吟,抬手吩咐一眾王公貝勒:“都還站著做什么?還不快去準備移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