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亡于清,究其原因,根子還在于政事疏漏,與士人過寬,與庶民過嚴,商賈借士人崛起,無利不起早,心中無國家民族之所義,唯圖方寸之所得,范奸永斗者,明國之人,漢之苗裔,卻在國戰之時,不圖利國與一毛,卻重清人之一信?
不重漢人之存亡,只顧一家之私,圖小利忘大義者,莫過于此,清人如無鐵器之利還至于如此迅速的崛起?真正是送利刃與仇寇,嘉定三屠、揚州十日之始,正是始于山西商人手也,雖萬世難消此恨!
山西商人,民族敗類!此蓋棺定論!
張家口。
由大清皇帝親自賜產的范家大院“中和堂”內,點著明亮的巨燭。
范家長媳劉氏呆呆的坐在堂內,邊上站著兩個十五六歲的丫鬟。
夜已經很深了,劉氏卻遲遲不愿睡去。兩個小丫鬟年紀努力忍著瞌睡,不時偷偷轉過臉去打個哈欠。
打了三更后,在范家生活了一輩子的趙管家見少奶奶這么呆坐也不是回事,便進到堂內勸道:“少奶奶,您還是先去睡吧,省城真要有什么消息過來,有我在這侯著,您放心就是...再者,您也別太擔心,咱家老爺是皇上親封的皇商,入的內務府籍,咱范家又根本沒有和口外蒙古私通過,老爺出不了事的。”
一個叫綠翠的丫鬟也勸道:“少奶奶,您還懷著身子,可不能這樣熬,還是趕緊歇著吧。”
劉氏只是緩緩地搖了搖頭,仍舊沒有做聲。她看著三十許人,容貌甚美,但體態有些柔弱。微起的小腹是她的第二胎,老大是四年前出生的,取名叫毓馨。
“省里,府里都要使銀子,京里也要送銀子,不管花多少銀子,都得把老爺救出來!要還不行,咱們就去告御狀,我們范家打前明起就替大清賣命,昨這幫官說抓老爺就抓老爺呢?還把大爺打的那么慘,他們眼里還有沒有王法了!”
劉氏真的是怒火難平,好端端的天降禍事,省里來了幫兵丁,不問青紅皂白就把自家老爺給鎖走了,她的丈夫范三拔也被兵丁痛毆了一頓,害得現在都躺在床上起不得。
趙管家遲疑了一下,道:“少奶奶,不是沒往上送,可是那些官都不敢收,說這回是京里來的欽差要辦咱范家,省里那幫人現在對咱們范家如躲瘟疫般,一個個都嫌咱家的銀子燙手呢!”
“這天下還有嫌銀子燙手的!”
劉氏的聲音里有說不出的悲憤,趙管家怕少奶奶傷了胎氣,不敢再開口說話。劉氏氣一會,擺了擺手,示意他下去。趙管家還想再勸,劉氏卻只是擺手,趙管家不敢再做聲,悄悄退下。
兩個丫鬟看到管家下去,都是失望,兩人心里發苦,天知道少奶奶這要呆到什么時候。
劉氏一手扶著頭又獨自坐了好一會兒,突然起身在祖宗牌位前跪下來,低聲禱念道:“范家歷代祖宗在上,范門劉氏今日在此虔誠禱告祖宗在天之靈,保佑老爺安然無恙,保佑大爺身子快快好轉,保佑我范家闔門安康!”
劉氏禱念完,略覺心安,丫鬟扶著她站起,突然沒來由的心里一痛,不禁一陣恍惚,似覺天要塌了般,嚇得腿一軟,復又跪下,又手合掌道:“列祖列宗,想我范家,經商一百年來,從沒做過一件傷天害理之事,這偌大家業全是老爺白手起家,一個子一個子攢出來的...老爺、大爺天天往外花銀子,鋪橋修路,舍粥給錢,又廣修廟宇,給菩薩鍍金身,口里口外哪個不說咱范家仁義、信義!...憑什么該老爺吃這官司,憑什么老天要降這禍給我范家?我范家要是敗了,那是再無天理....”
劉氏一邊禱念著,一邊流著眼淚。她就那么虔誠的望著那一排排供奉著的畫像。
畫像都是范家歷代祖宗,只是二十年前這些畫像還是漢人的衣冠,現在卻都變成了滿人的衣冠。這卻是因為范家因被大清皇帝賜入內務府籍,家主范永斗自覺已是旗人,故而要光宗耀祖,特意請畫工將歷祖歷宗的像都重新畫了。
劉氏就這般跪著,許久,才因為丫鬟來報丈夫范三拔醒了,這才趕緊起身去看丈夫。
范三拔是范永斗的獨子,很是精明能干。自從范家被封皇商,入內務府籍后,范永斗父子便挾內務府的權威,藉清朝給予的特權和方便,大肆擴充經營范圍。一方面繼續經營邊疆貿易,另一方面在關內進行綢布茶糧貿易。家產成倍的翻增,成為名符其實的第一皇商。就張家口這座大院中就有仆人三百余,城中屬于范家的商鋪也有大小五十三家。其他地方更是多的嚇人。
劉氏來時,被官兵打傷的范三拔正在榻上掙扎喊著:“來人,我要起來,來人,快扶我起來!”
劉氏快步走過去,接過下人手中的藥碗:“大爺,你躺著,先把藥喝了。”
范三拔一把推開:“我不喝,我要起來!”
劉氏眼里一下涌出淚花,顫聲道:“大爺...”
妻子的眼淚讓范三拔心里一軟,停止了掙扎。
沒被打傷前,范三拔相貌堂堂,一舉一動都是大財商的威儀,不過眼下,他身上可再也沒有一點威儀,而是一個床上不能動彈的男人。神形很是憔悴。
劉氏噙著眼淚給丈夫喂藥,但是只幾口,范三拔便“噗”一聲吐了出來,倒下去,閉上眼睛大口喘著氣。劉氏大驚,連聲喚叫大夫,這時卻見范三拔撐起半個身子,艱難卻果決地說道:“別叫大夫,扶我坐起來!”
劉氏躊躇了一下,只得和下人扶丈夫擁被半躺半坐。
范三拔閉眼歇了好一陣子,才睜開眼,半晌喘著氣問妻子道:“他們肯放我爹回來了么?”
劉氏搖搖頭,范三拔見后,更是痛苦。
劉氏見了,心中大為不忍,背過臉去低聲道:“大爺,老爺被關在省里,咱家派去的人都不讓見,送去的銀子也沒人敢要,說是京里來的欽差要辦咱范家....我...我怕...咱范家怕真是大禍臨頭了...”
一聽這話,范三拔的身體姿勢沒有放松,手卻下意識地抓起身邊一個鼻煙壺,煩躁地用力握著,那鼻煙壺竟在不經意中被范三拔攥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