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上空,大雪飛揚,寒山寺頂積上了厚厚一層雪,報恩寺的鐘聲在風雪中回蕩,顯得特別凄涼。
大雪中,偌大的城區好像空無一人,舉目看去,盡是白色世界。屋頂上、樹枝上、街道上、城墻上都是鎧鎧白雪。
城墻上的清兵雙手插在棉衣袖中,三五成群的躲在避風處,哈著氣,跺著腳,咒罵這該死的鬼老天。
軍官們則躲在門樓子里,生著炭火,一邊烤火一邊喝著小酒,隔上半天才會懶洋洋的披上披風,到外面巡視一圈。
城墻下,偶爾會有黑影。清軍卻是視若未見,因為他們知道,那不是敵人摸到城墻下,而是凍死的乞丐。
江寧巡撫衙門內,管效忠和蔣國柱正在主持軍議,大學士額色黑也在。
堂內坐著十多個將領,有漢軍的,有綠營的,大部分都是管效忠的親信。
其實管效忠自己的嫡系兵馬大半都葬送在了鎮江,如今這些兵都是鄭軍圍城后6續從江南各地趕來增援的,天南地北的都有。有一部分還是梁化鳳的蘇松兵,不過領兵的將領卻早被管效忠除掉了。
為了攏住這些兵馬,管效忠和蔣國柱可是開了藩庫,不惜代價重金收買,再加上管效忠也確是有些本事,又有蔣國柱支持,故而這些將領對他還算忠心,大半還是很可靠的。
管效忠召集諸將軍議的目的是為了讓他們安心,他先將軍情簡短的向諸將通報了,爾后說道:“這場大雪下得及時,雪后更是冷得出奇,地面也會結凍成冰,太平寇多是兩廣人,料想受不住這寒冷,多半便會退軍。”
諸將對這個判斷都認同,沒有人擔心太平軍會在風雪中奇襲蘇州,因為他們不是在野外安營,而是在蘇州城內。有堅固城墻依托,太平寇就是頂著風雪打到城下也無濟于事。
“我等肩上擔子很重,常州、無錫一失,蘇州就沒了門戶可依。如果蘇州再陷,江南就盡落明軍之手了,所以諸位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來,只要守住蘇州,待皇上大軍過江收復江寧,諸位將來前程可都是無量。”
額色黑也為眾將領打氣,只不過他能拿出來的也只有虛妄的升官加爵了。
蘇州城的真金白銀都在蔣國柱手里,額色黑沒有蠢到反客為主,真仗著自己滿州大學士的身份就做了這蘇州城的主。
管效忠麾下的總兵鄭三萬突然道:“常州戰事失利,實在是因為太平軍火器太厲害、又皆是兩廣來的悍卒,士氣又盛,所以梁化鳳的兵才打不過。我瞅著,就算太平軍退了兵,后面還是會打過來,到時咱們未必打得過。”
副將張鳳點頭道:“我問過梁化鳳的兵,他們說太平軍有快火銃,比咱們的火繩槍打的要快。咱們這槍打一下,他們能打三下,真干起來,咱們鐵定輸。”
總兵馬玉龍聞言,也跟著說道:“不但銃厲害,炮也厲害,聽說他們有個叫轟天雷的東西,扔上一顆能炸死一片。”
突然間,一幫將領在那議論太平軍的厲害,都說打不過對方,管效忠自是大皺眉頭,十分不滿:這幫人盡在這說太平軍的厲害,不是動搖軍心嗎?
額色黑的臉也沉了下來,他前腳剛說朝廷不會虧待他們,后腳這幫人就嚷著太平軍厲害,安的何居心?
蔣國柱也是大為不解,不知道管提督手下這幫人怎么盡滅自家威風了。
諸將渾然不覺,仍在那你一言我一語說著。管效忠忍不住了,氣得一拍桌子,怒道:“夠了,盡說這些動搖軍心的言辭,難道因為賊兵厲害,我們就要投降不成?”
管效忠這一拍,聲音極大,用力之猛竟將桌子震得晃了一下。諸將瞬間靜了下去,但不過數息功夫,鄭三萬卻冷笑一聲,站了起來,對管效忠說道:“其實末將等人就是想勸提督大人投降的。所謂識時務者為俊杰,如今明軍已經收復南京,湖廣、江西也丟了,咱們再抵抗下去,也挽救不了大局,不如趁早為計。”
“你想叛變投敵!”
管效忠聞言面色大變,“霍”地站了起來。
蔣國柱和額色黑也是震驚,雙雙站起。
“叛變又如何,投敵又怎樣?”
不想,鄭三萬竟是一點也不懼,就在他說話時,又有六七個將領起身站到他身側,顯然,他們是一伙的!
其他幾個將領看到這情形,嚇得在那不知是站還是坐。要是站起來的話,提督大人定然以為自己也參加作亂了,可不站的話,鄭三萬他們恐怕就會對自己下毒手了。
一幫親信突然一起作亂,管效忠震愕萬分,他厲聲質問:“干什么?你們真的要反叛嗎!”
馬玉龍道:“實話告訴你吧,幾天前,我們就決意投誠了,昨天我們已在城北陽澄湖上見到了周士相周大帥,他答應只要我們投誠,便優待我們我們不想殺你,提督,與我們一起獻城投降吧,我們一樣有榮華富貴可享!”
“大清待你們不薄,你們如何能降賊!”
管效忠真是氣急,光顧著防梁化鳳了,沒想到手下人竟然早就和賊秀才私通了!
額色黑和蔣國柱也是驚得呼不出氣來,鄭三萬、馬玉龍他們敢在這大堂難,定然已是做了準備,只怕這會外面的兵丁早就是他們的人了!
鄭三萬喝道:“提督大人,念在往日你待我們也不薄的份上,我們只問你一句,你到底是降還是不降?”
管效忠大義凜然道:“想我降?呸!我管效忠生是大清的人,死是大清的鬼,豈能與你們這般鼠輩為伍,玷污了我的一世清白!”說完突然喝喊那幾個還坐在那傻看的將領:“你們還坐在那干什么,還不將他們給我拿下!”
那幾個將領卻是面面相覷,一時竟然沒動。
馬玉龍冷笑一聲:“看到了,大伙都想尋個活路。”
管效忠絕望了,他還想做最后的努力,他道:“大清哪一點對不起你們,我和蔣大人又哪里對不住你們!你們投到賊秀才門下,不過是一條搖尾乞憐的狗而矣!”
“既然提督這樣說,那就休怪弟兄們了!”
馬玉龍突然拔刀,幾人同時向管效忠砍去。“噗哧”一聲,管效忠被砍倒在地,脖子濺出的血濺在了后面的屏風之上。
額色黑臉上被管效忠身上濺的血噴到,一下變得通紅,視線也有些模糊,嚇得在那啊啊大叫。
蔣國柱也是驚得呆了,他想回身跑,可兩腿卻軟得很,怎么也動不了。
馬玉龍等人結果了管效忠后,不理嚇呆的額色黑,走到蔣國柱面前。
“撫臺大人,周大帥有言,若你也肯投誠,則江蘇巡撫仍是你來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