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手下衙役都被周士相抽去補充戰兵營后,廖瑞祥這個新會代知縣就真成了光桿縣尊,若不是衙門里還有個前任知縣從老家帶來的燒火老頭,他每日里就連個說話的人都沒了。
沒了手下,又不能上城助守,后營那邊的事也輪不到他管,就這么著廖知縣竟成了新會城中唯一的閑人一個,那燒火老頭好歹還有個事干,便是為他這縣尊老爺做個飯。他這縣尊倒好,啥事也沒有了。
對生死,廖瑞祥其實已經看透,當初他被人舉報寫反詩投入大牢準備秋后問斬時,那心就死了一半,在牢中看多了生死離別,漸漸的也就什么都看透,脖子一縮就準備等那一刀了。不曾想,天不絕他,太平軍竟將他從牢中換了出來!
隨后發生的事讓本已心死的廖老頭又生出了幾分活力來,尤其是被任命為新會知縣后,老頭那真是春光煥發,如吃了春藥般全身心投入縣衙事務中。再等到清軍一次次攻城,太平軍一次次擊退清軍,卻仍然被死死圍困在新會這座孤城中后,廖老頭的心態又發生了稍許變化。這回變化的倒不是什么后悔,不是什么對生死的恐懼,而是一種消極——沒有了希望的消極。
宋襄公找到廖瑞祥時,他正和那燒火老頭躲在后院的下棋。
廖瑞祥是秀才出身,家境雖不算富裕,可也算殷實。讀書人嘛,好個琴棋書畫,別的學不來,這棋肯定要會的,所以甭管是圍棋還是象棋,廖老頭都鉆得極深。先前縣衙為了配合太平軍守城,又要維持城中秩序,所以老頭是忙得不亦樂乎,沒什么功夫找人下棋。這回閑下來后,他便惦記找人殺上兩局了。然而找來找去。卻是找不到合適的對手,在老頭看來,城內唯一配和自己對手的就是宋襄公,可人家那是太平軍總務錢糧管。哪有時間來和他這閑人下棋?無奈,他的目光只能放在他認為同樣和他一樣是個閑人的燒火老王頭。
在簡短詢問老王頭會不會下棋后,老王頭果斷的點頭說能殺上幾局車馬炮。這個回答讓廖瑞祥失望之余還是感到驚喜的,因為他本以為這老王頭大字不識一個,肯定不會下棋。誰知人家會下,雖然下得只是市井凡夫走卒下的象棋,可那也是棋啊!
閑話不說,廖瑞祥趕緊拉上老王頭尋了后院擺上棋盤對殺起來,說來也怪,也不知這老王頭是天賦極高還是多年在縣衙耳聞目染,竟然能和廖瑞祥殺個難分難解,好幾盤還把個縣尊老爺給將了軍,把個廖老頭是又急又喜。飯也顧不得吃了,整日就和老王頭在那棋盤上殺來殺去。
宋襄公的突然到來讓廖瑞祥從棋盤中回過神來。老王頭在縣衙混了這么多年,自然有眼力界,見宋襄公臉色不好看,忙知趣的告退。
廖瑞祥也有些忐忑,不知道宋襄公找他何事,又如何看待他這事。還好,宋襄公沒有罵他玩物喪志,也沒有拿身份教訓他,畢竟論年紀,廖瑞祥可比宋襄公大上一輪。宋襄公又天性不是苛責之人,自然不會計較他這悠哉生活。
粗粗將千戶大人要召開軍民大會的事說了后,宋襄公便要廖瑞祥趕緊和他去籌備。
一聽有事做,廖瑞祥也分得清輕重。這城能不能守住眼下還是未知,但能做些事便做些,真要守不住了,那時也不后悔自家當日什么也沒做過。
城中空地極多,基本大半個新會城都叫拆了,因此尋個可以容納數千人聚集的場地還是輕而易舉的。
會場被確定在縣衙東側一里多遠的地方。那里原先有處砍頭的菜市口,這會早成了廢墟,找些人稍加清理下便是塊大好的場地。
會場確定后,宋襄公和廖瑞祥分頭行事,前者去找后營的各營老,后者則去組織剩下的新會居民。考慮到廖瑞祥現在是光桿縣尊,宋襄公體貼的將帶來的一隊兵分了他30人,如此辦起事也方便些。
后營早在立營初始起就執行的是半軍事化制度,營民由營老和營管負責,不管是日常生活還是行軍轉移,都有相應的人手組織和維持秩序,因此后營這一塊宋襄公只是簡短通知,便由營老和營管去落實,將各營營民帶到會場劃好的地段集結就是。
廖瑞祥那邊倒是費了些口舌,一來這些新會居民中的青壯男丁都被抽去補充了太平軍,二來對他們的管理還沒有如后營那般細致,所以忙活了大半個時辰,廖瑞祥才分批將人集合起來。人幾乎都是老弱婦孺,一路上哭哭啼啼,鬧鬧哄哄的著實叫人頭疼。
因為當務之急是先召開軍民大會,所以宋襄公便將挑選安軍使的事情放在后頭。
等后營和新會居民全部集結到會場時,時間已經是申時一刻左右(大致后世下午3:20左右)。密密麻麻幾千人聚在一塊,這在往常是不可多見的,光是維持秩序就足叫人急得罵娘。現下因為大半都是有組織的后營營民,所以盡管還是有些亂,但大體上都能保持安靜,營老、營管以及宋襄公從震虜營調來的一隊兵都在竭力維持著。
各營在接到通知后,每側城墻上除留下一名試百戶領一隊兵監視城外清軍動靜外,其余的人全部奉命往會場集結。
因為不知道發生什么事,加上這兩天有關突圍的流言四起,故而會場下所有人都在偷偷嘀咕,小聲議論千戶召集大家的目的是什么。
對于這些私下的議論,宋襄公只作不知,但是有誰敢大聲叫嚷或說話,他卻是要立即彈壓的。
時間一點點過去,雄威營在邵九公的帶領下立于會場東側,震虜營則在葛義的帶領下立于會場南側,陷陣營在鐵毅的帶領下立于會場北側,虎捷營在秦智生的帶領下立于會場西側。營民和居民側在各營相接的空隙處站立,中間則是原先菜市口砍頭的那塊高臺,從臺上四處一掃,都是黑壓壓的人頭。
周士相是在申時三刻準時到達會場的,與他一同到來的是近衛營官兵。百戶蔣和按刀侍立在周士相身后,在他的左側,站著和大多數人一樣一臉疑惑的李輔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