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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攻守(十二)

  戰事已然白熱化,尚氏本家兵的出戰讓清軍如喝了雞血般的興奮,在數個區域,城上的太平軍傷亡第一次超過了攀城的清兵,他們中的很多人不是被箭枝射死,而是被攀上來的本家兵用刀砍死。≤≤,

  戰場之上,個人武藝決定不了結局,但卻可以決定個體的生存或生亡,尚氏本家兵精選的都是尚可喜麾下的漢軍旗精銳,軍官更是老本家兵出身,論起殺人的本事,建軍才數月的太平軍遠遠不及,論悍勇,只怕除了葛正、葛義、禿子蔣和等土匪出身的軍官可以一比,余人是遠遠不及。

  本家兵攀城時也和綠營亂哄哄的不同,他們攀上云梯后不是著急爬上去,而是緊緊握牢云梯,同時仰頭觀察城上垛口情形,一旦發現城上有東西落下,他們都能迅速的予以躲避,爾后趁上面太平軍停頓的間隙,飛一般的攀上云梯,抵近之后對太平軍形成殺傷。

  幾處垛口上都被本家兵攀上,這些披著重甲的旗兵仗著一身甲衣,依靠城墻一邊抵擋太平軍的進攻,一邊接應下面的同伴上城,往往上來兩個以上的本家兵,當面的太平軍就是有五六人都不能將他們趕下去。好在整體上登上城的本家兵人數仍然薄弱,雖然有幾處垛口被他們占了去,但在隨后增援的太平軍打擊下,他們也是遲遲無法擴大地盤,其中一處更是被殺紅了眼的葛義帶人搶了回來。

  葛義的右手小指在先前綠營攻城時被刀削斷,他也沒顧上包扎就又投入了新一輪廝殺,和兄長一樣,葛義嘴里永遠也脫不了粗魯的臟話,他一邊揮刀砍殺,一邊不斷的問侯對面清兵的女性親眷,字眼中生.殖器官更是不停,如此派頭。倒讓跟在他身邊的震虜營士兵大為解氣,也都和葛義一樣兇悍難當。

  所謂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

  葛氏兄弟土匪的出身原本一直是周士相內心繞不過去的坎,總認為這幫土匪出身的部下派不得大用,將來真正要將滿清趕出漢人的江山還要靠那些良家子弟,可現在看來,這兩土匪兄弟卻能讓他心安,讓他在埋頭血戰的同時不必擔心有人突然丟下他跑了。

  自古仗義每當屠狗輩!

  有葛家兄弟在,這城丟不了!

  近衛營試百戶張二江及時帶人堵上了被本家兵破開的幾處豁口,一百多火銃手在軍官的帶領下占據此處。不斷的將火銃往下面云梯上的清兵射。

  已經啞火的火炮再次響起,紅夷炮向著數里外源源不斷撲上來的清軍轟擊,令得增援的清軍不能及時靠近。

  遠處觀戰的尚可喜對城上的紅夷炮大為忌憚,也大為惱火,他不惜代價將本家兵壓上,為的就是盡快解決戰斗,重新將新會控制住,可時間已經過去半個時辰,除了又摞下近千具尸體。新會城仍然牢牢控制在太平軍手中。

  尚之信帶人繞城查看一圈后回來建議父親應立即派兵同時攻打其余三處城門,此提議得到班志富的贊同,局面很明顯,若是再硬攻東門。城內太平軍固然兵力不足,但卻可以及時得到其余三門守軍的增援,而清軍只能強攻東門一段,只要太平軍還有生力軍補充。這城墻一時半會根本拿不下,看城下傷亡,真是想要徹底拿下新會城。恐怕清軍就得付出幾千人的傷亡。

  幾千人的傷亡是廣東清軍萬萬不能接受的,更是平南王尚可喜所不能接受的,尚之信和班志富的提議很是合理,只有同時攻擊新會四門,才能讓城內的太平軍顧此失彼,有句老話說,處處設防等于處處不設防,憑太平軍這點兵力是根本無法撐不下去,耗也耗死他們了!

  去年李定國數萬大軍來圍新會時,城內清軍可比現在的太平軍多了兩倍人馬,足有近六千人馬,且外面還有廣州的援軍,此內外皆活的局面下李定國才無奈退兵。若是沒有廣州的援軍,新會最后歸屬還真難說。

  眼下的太平軍可不是李定國,他外面可沒有援軍,尚可喜出廣州前早就命各府發來軍情急報,尤其是肇慶的軍報,各處說得明白,境內(當面)根本沒有明軍大規模活動的跡象。許爾顯更是說得詳細,自命德守備唐三水攻占羅定后,西面的高州明軍就好像人間蒸發一樣對此不聞不問,派往高州的探子也從各處渠道印證了高州明軍不作為的情報,雖不明白為何高州明軍對于羅定“得而復失”沒有反應,但這一情報卻讓尚可喜吃了一劑定心丸。

  坦白來講,如果說這個世上還有人能讓平南王他老人家感到害怕,那恐怕除了李定國就再無旁人了,甚至連紫禁城那個天子他老人家也只是敬重而不是畏懼。若太平軍不是孤軍,若李定國趁勢而動,尚可喜決定不會出廣州一步,他鐵定會當縮頭烏龜,然后每日向北京發去八百里急報,請求滿州大兵來解救他。

  現實卻是太平軍只是一支忽然冒起的新軍,且是一支孤軍,而李定國那頭老虎還在廣西打盹,兩項情報疊加,這才有了平南王爺親征新會一事,否則,他老人家才不會從廣州輕動呢。去年李定國來的時候,朝廷可是連發數道圣旨也沒能讓平南王出廣州城一步,反而是不斷向朝廷告急,直到靖南將軍朱馬喇率領的滿漢大軍趕到,他老人家才興致勃勃的去解新會之圍。

  什么本王吃過的鹽比你們吃過的米還多的話,平南王尚可喜自然說不出來,他沒有采納兒子和親信的建議,堅持主攻東門,為此,他下令營中其余各部也加入戰場,準備以人數優勢堆倒城中太平軍。

  平南王也是沒有辦法了,仗打到現在,死了這么多人,他也是騎虎難下了,四面進攻固然能夠分散太平軍的兵力,可何嘗不是分他平南王的兵,若分兵能夠破城還罷了。萬一破不了怎么辦?難道要讓廣州那個白臉小兒笑話本王連一個小小新會也拿不下嗎!

  李定國我打不過,哼,難道一個土匪我也打不過!

  堆,我就不信這小小太平軍能擋住本王的腳步!

  尚可喜咬牙再次調兵,他已是下了狠心,無論如何也要拿下新會!

  新會東城墻上放眼望去都是云梯,梯子上滿滿都是人,此真正是蟻附攻城。蟻附攻城想要破城,關鍵就是兵力懸殊,只有攻城方的兵力多得可以讓守軍喘不過氣來。這城才能拿下。清軍的后續兵馬不斷調動,可城中太平軍的大炮卻讓清軍的后續兵馬不能在第一時間趕到城下,從而讓幾次險些要破城的本家兵功虧一側。一次次重復的動作,重復的進攻,換來的只是城下已越堆越高的尸海。

  “轟”、“轟”…

  十幾聲炮響,好像悶雷一般,震得城磚都好像在晃動,邊上的漢軍旗俘虜炮手便是捂著耳朵,那悶雷聲也震得他們心慌。

  炮聲沒有讓增援的清軍后退。也沒有讓正在攀城的清兵膽寒,城內的財富和女人如魔鬼在誘惑著他們,或者說,他們已經殺紅了眼。無論是漢軍旗兵還是綠營兵。此刻只有一念頭——拿下新會城,殺光所有人!

  廣東清軍綠營主力實際都是從前的明軍,少部分是清軍占領廣東后強拉的夫子,這些個原先的明軍和漢人沒有和異族韃子拼命。卻在他們的刀劍壓迫下成為清軍的一分子,在無數次戰斗中充任著先鋒和炮灰的角色,往往一仗下來。死得最多的便都是這些打綠旗的營兵,但只要能撿回命來,他們還有什么不滿足的?難道他們的脖子能硬過滿州大兵的大刀?!

  正如滿八旗對漢八旗和蒙八旗所作所為,尚可喜對于南下以后招納的明朝降將降兵也是恩威并至,只要他們肯賣命,他便大把大把的賞賜,反正賞下去的東西不是他平南王自個掏腰包,而是那些南人自己的東西,至于屠城這種事情更是家常便飯,尚可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下了多少次屠城令,屠殺了多少他眼中和牲口沒有什么區別的南人,雖然這些南人曾是他的同胞,曾是他保衛的對象。

  一將功成萬骨枯,炮灰死得多了,自然就會有人因此得利,原先的明軍軍官很多在綠營中成了總兵、參將一級的將領,成了廣東綠營的核心,成了異族欺壓同胞的幫兇,硬生生的幫助只有十幾萬人口的滿州占領了漢家江山。這幫綠營將領為了榮華富貴而做威作福,底層的營兵則為了能活著而拼命,而上面對他們的賞賜就是勝利之后的發泄——大屠殺。

  和八旗分滿、蒙、漢三個等級一樣,綠營內部也分派別,駐守廣州的綠營是廣東綠營主力,他們是綠營的一等人,而各府轄的駐防綠營卻是綠營中的二等人,最明顯的區別就是廣州綠營兵員素質要較各府轄綠營要強,戰斗力更是高得多,因此綠營在出戰時,一等人也總是要欺負下二等人,現在沖在最前面的就是廣州府轄各縣的駐防綠營。

  此次出征新會,各縣綠營幾被抽調一空,他們統一歸屬廣州綠營總兵林善志指揮,在先前的攻城之戰中,各縣綠營基本上被林善志當作炮灰使用,損失慘重,兩千多人退下時只剩一半,好幾個縣的駐防綠營都被打殘,根本派不上去,因此第二次攻城時,林善志便沒有調這些已經打殘的營兵攻城,然而這些各縣駐防營兵還沒慶幸多久,便接到了攻城的命令。

  沖過城中火炮的射點時,駐防營兵們被震得駭破了膽,許多從前次攻城中撿回命的營兵將命再次丟在這滿是鮮血的土地上,一些營兵嚇得呆在那里,但很快卻又反應過來,不去管那些被炮子炸死的同伴,紅著眼嗷嗷叫著往城墻沖去。

  紅夷炮的威力果然不是一般的炮可比,凡被炮彈砸中的清兵骨斷筋裂,腦漿四溢,血肉模糊,令人慘不忍睹,慘叫聲、聲、哭喊聲此起彼伏。那些紅夷炮居高臨下對著清軍射擊,炮彈砸落的勢頭很足,落地便即彈射而起,一顆顆幾十斤重的大實心鐵球在清軍當中穿梭,當者皆爛,不管你是手還是腿被鐵球擦中,一律都是直接砸爛,那血止不住的涌出,那傷勢便是華佗再世,也是難以救活的。

  也不知死了多少廣州府轄各縣的駐防綠營兵,更不知死了多少廣州綠營,城墻下的尸堆上本家兵的尸體也有百具之多,其他旗兵的尸體也是到處可見,仗打到現在,雙方都是紅了眼,誰也沒有后退的余地,唯有咆哮的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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