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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回家

  徐小樂下山的時候,大半個上真觀的道士都出來送他,規模空前,叫香客們渾然摸不著頭腦,紛紛打聽這少年是什么來頭,竟然有如此大的面子。

  徐小樂卻是苦不堪言。道士們送也就罷了,偏偏還要送他下山,叫他想去看一眼神仙姐姐的小屋都不能夠。然而要是不讓道士們送,那么堆滿了山貨的背簍就得徐小樂自己背了…徐小樂不免懷念羅云。

  到了山下,道士們給小樂找了一輛牛車,依依不舍與他辭別。

  徐小樂躺在牛車后面的車斗里,嘴里叼著稻草,看著天上白云變幻。那白云一會兒變成了神仙姐姐霓裳飄飄,一會變成了嫂子佟晚晴傾城傾國,直看得徐小樂傻呵呵直樂。

  皮皮趴在徐小樂胸膛上,見徐小樂笑得癡癡顛顛,也跟著發瘋,嘎嘎叫著手舞足蹈。

  徐小樂這才一把抱住皮皮,坐起身,對皮皮道:“等回到家里,你可不能跟在觀里一樣調皮。嫂嫂就算痊愈,肯定也是虛弱得很,咱們不能叫嫂嫂操心,聽明白沒有?”

  皮皮扭動著身體,不滿意徐小樂這么跟它說話,熊孩子一般就硬要爬小樂的肩頭。

  徐小樂無奈,只好松開手,讓皮皮爬上肩膀坐了,嘆氣道:“有了你我才知道,原來要管個調皮搗蛋鬼真不是件輕松的事。你可要小心,我雖然不打你,嫂嫂卻難保不打你。是了,嫂嫂是老虎,有她在你也不敢稱王稱霸。”

  徐小樂這邊跟皮皮說話,卻叫趕車的老丈哈哈大笑起來:“你嫂嫂很兇么?那你為什么還要趕著回去呢?”這老丈滿門向道,十分虔誠,與觀里道士頗有往來,早就聽說過徐小樂的大名。

  徐小樂就說:“我嫂子雖然兇了些,小氣了些,但是對我還是很好的。要是沒有她,恐怕我早就餓死了。”

  徐小樂還記得哥哥久久沒有回來,只有隔壁唐家每日給他些吃的。偌大的房子里就他一個三尺孩童,此刻回想起來腦中的畫面都是陰沉沉的。

  趕車的老丈呵呵笑著,沒有再說什么。

  牛車到了胥口,徐小樂見有飯莊,便請老丈吃了些酒菜。勞苦了一早上的老黃牛也正好吃些草料。然后徐小樂便在胥口換船,可以直接到家門口。老丈也趕著牛車回穹窿山,免得在外面過夜。

  徐小樂從胥口回到木瀆,正趕上孫玉峰帶著李西墻要進自家巷子。

  孫玉峰看到徐小樂,頗有些失望:這孩子耐不住山居寂寞,終究沒有修煉金丹大道的緣分。

  李西墻看到徐小樂卻有些頭大,因為剛剛在路上,師叔要他傳授徐小樂一套養生功夫,給日后學醫打好身體底子。他本來還想著能拖一天是一天,誰知道著小子竟然耐不住山上的生活跑了回來。

  徐小樂倒是沒心沒肺叫道:“師叔祖!師父!你們怎么現在才來呀。”

  孫玉峰就說:“鎮上有幾家人家病了,走完一圈正好是這個時候。”

  木瀆的“瀆”字,在吳語中就是河流的意思。以木為名,那是因為上游開采的木材沿著胥江匯聚于此,木頭多得連河都占滿了。

  這樣一個小鎮,有錢人家其實不少,少的是可靠的醫生。若是病得不重,往往用個“拖”字訣,若是病得重了,便去蘇州城里找大夫。

  佟晚晴的病算是一個活廣告。先頭幾乎病得就要入土的人,沒幾天功夫就又能出門了,如今更是徹底痊愈,恢復了精力。

  鎮子上幾個大戶人家就有病人,就來打聽內幕,這才知道原來是徐小樂拜了家族世交一位老名醫為師,佟晚晴的病就是這位名醫治好的——孫玉峰慣例打了李西墻的旗號,并不想讓人知道自己才是那位真正的“名醫”。

  于是前來求醫的人家就堵住了李西墻,請他去看病。那些病大多是拖出來的,成因并不復雜,只是身體虧空太多,得慢慢調理,扶持正氣,原本也用不到孫玉峰出手。

  李西墻接下了這幾個病人,算是解決了一年的生計,比給佟晚晴復診更上心。非但仔仔細細給人瞧病,還兼職陪聊逗樂,讓人家十分不好意思,不得不在診金之外再給些打賞。

  徐小樂并不知道這些內幕,還以為孫玉峰親自出手,心中有些失落:我該早點回來,錯過了師叔祖的神技,真是可惜。

  三人繼續往巷子里走去,卻見迎面來了一輛馬車。三人便貼邊站了,讓馬車先過。

  馬車上的人見了李西墻,突然叫道:“好了好了,總算找到李神醫了!”男人跳下馬車,走到李西墻面前:“李先生,服了先生的藥,家母的病大有起色,正說來找您過去看看,是否需要增減藥方。”

  李西墻挺著胸干咳一聲:“這個嘛,你看天色也快暗了,我還要瞧瞧佟娘子,等過兩日再去吧。”

  那人母親患病,心急如焚,哪里能夠等得兩日?當即軟磨硬蹭,將李西墻拉上了馬車,一定要留李先生住一晚,也請了孫玉峰和徐小樂等會過去赴宴。

  徐小樂看馬車駛遠,方才笑道:“又是師叔祖給他捉刀。”

  孫玉峰搖了搖頭:“并沒有。這幾個病人的確是他憑自己的本事在治。”

  徐小樂不信:“師叔祖就沒指點一番?”

  孫玉峰堅定否認道:“我若是出手指點,怎么可能拖這么久還沒痊愈?”

  徐小樂竟然無言以對。

  一直走到家門口,他方才忍不住道:“師叔祖,不是說醫者父母心么?為什么師叔祖這么、這么…這么…”他實在找不到合適的詞匯,只好“這么”了半天。

  孫玉峰道:“這般冷漠么?”

  徐小樂嘴角抽了抽,心中暗道:“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孫玉峰嘆了口氣:“有些前人的規矩看似死板,但總是有道理的。所謂‘醫不上門’,你日后見多了這世情冷暖,自然就知道了。而且…我并不能算是真正的醫生。”

  徐小樂不解道:“師叔祖,你醫術如此高明,怎么不算真正的醫生?”

  孫玉峰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留給他一個“自己參悟”的眼神,徑自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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