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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李西墻

  李西墻揮手趕開游醫,跑到徐小樂身邊,道:“我便是姑蘇有名的李西墻,你家里有人生病?”

  徐小樂正要說有,李西墻又是用力一揮手:“肯定是有的了,否則你來這兒做什么?快前頭帶路,唔,對了,先等我回去拿藥箱。”

  徐小樂情急之下拉住李西墻的胳膊:“李大夫,你就沒什么要問我的么?”

  李西墻一愣,恍然大悟道:“是了是了!我一聽有病人就著急,是有話要問你。”他認真地看著徐小樂,問道:“你付得起診金吧?我本來出診非得五兩銀子不可,看你年幼,可以給你一個八折,只收你四兩銀子,你有么?”

  診金正好在徐小樂的接受范圍之內,但是醫生實在讓他難以接受。

  李西墻一吹胡子:“你有么?”

  徐小樂被這氣勢鎮了鎮:“有是有的…不過我卻有些信不過你。”

  李西墻揚起脖子抽了兩口氣,本想做出豪邁狀大笑三聲,卻還是失敗了。他道:“既然信不過我,你還來找我作甚。”

  徐小樂道:“是拜斗堂的葛大夫推薦的,但你這個模樣…”

  李西墻一聽這話,突然不著急,裝模作樣地捻起胡須:“我這個模樣怎么了?老夫實話跟你說吧,葛再興不到束手無措是不會薦我李西墻的!哈,怕了吧?他都不敢接的病癥,整個蘇州府除了這幫不怕醫死人的游醫,誰還敢接!”

  徐小樂一聽也是這個道理。如今嫂嫂重病在床,又沒醫生肯出診,實在是醫生挑病人,根本輪不到自己去挑醫生啊!不過話說回來,到底是看著嫂嫂被疾病折磨好些,還是找個庸醫回去和疾病一起折磨嫂嫂好些?

  徐小樂一時拿不定主意,李西墻卻沉不住氣了。老頭道:“你還猶豫什么?把五兩銀子交出來,老夫自然能夠手到病除。”

  徐小樂一聽這話跟游醫的大話如出一轍,更不肯輕易給錢了:“剛還說四兩呢,你怎么可以坐地起價?”

  “剛才是我一時著急,如今我心定下來了,知道你走投無路,當然要坐地起價。”李西墻道。

  徐小樂徹底被震驚了:“老頭,你這么寡廉鮮恥家里人知道么?”

  李西墻得意道:“老夫我就是個獨身漢,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哪里來‘家里人’這種累贅。少年,閑話少說,到底給不給我!”

  徐小樂捂著銀子就要跑:這哪里像是個醫生,簡直就是個劫道的!

  李西墻猛地一撲,抱住了徐小樂的小腿:“你別跑!我這回真能治好病!”

  徐小樂踹了踹:“別妨礙我去找醫生,快滾開!”

  李西墻扛了兩下,哎呦呦叫道:“你再踹,你再踹,再踹我就被你踹死了!到時候你這么個小鮮肉被官府押在牢里當兔子,你家病人被磨得死去活來生不如死!你踹呀!”

  “呦呵!你這死老頭竟然還敢咒我嫂嫂!”徐小樂說是這么說,但看李西墻年過五十,須發花白,全身上下刮下來恐怕也沒有兩斤肉,真要踹出事來自己的確難逃干系。

  徐小樂用力拔腿,卻發現這老頭看起來瘦骨嶙峋,但是體重卻不輕,自己竟然沒拔出來。

  李西墻抱住徐小樂的腿:“這樣,你我各退一步,四兩五分銀子,外加一吊銅錢。”

  “銅你閨女!快放開我!”徐小樂好不容易忍住了踹上去的沖動。

  李西墻抱得更緊了,突然放聲喊了起來:“哎呦呦,殺人啦!年輕力壯的少年郎要打死老朽呀!”

  徐小樂氣得直罵:“你個老貨竟然還敢碰瓷!你再喊我就真的跟你同歸于盡!葛再興!你坑你家小爺!你們兩個聯襠騙人!”

  “對對,葛再興大騙子!葛再興大無賴!葛再興大混蛋!葛再興生兒子沒屁眼!”李西墻跟著徐小樂罵了起來,看上去比徐小樂還要義憤填膺。

  徐小樂徹底懵了。

  李西墻罵舒暢了,笑道:“嘿嘿,怎么樣,就請我去吧。”

  徐小樂欲哭無淚,碰上個打也打不得,逃又逃不掉,死皮無賴功力比他還深厚的老頭子,真是只能怪自己人生閱歷太淺——毫無辦法啊!

  徐小樂眼看圍觀眾人越來越多,一個個嘻嘻哈哈把他倆當猴戲看,終于知道嫂嫂平日教他“要點臉”的用心良苦了。他受不了這么丟人現眼,終于道:“起來起來,就你吧,但是我先說好:四兩銀子,多一文都沒有!”

  李西墻眼睛轉了轉,就說:“再給兩個包子吧,我快餓死了。”

  徐小樂啐道:“真是撞上衰神了!罷了罷了,小爺我就當做善事,給你加兩個包子!不過我先說清楚,銀子我要分開給,若我嫂嫂有了好轉,我才給第一筆銀子。等徹底好了,我才付全款。”

  李西墻叫了起來:“你這就太過分了!”

  徐小樂就冷笑道:“過分?我家就嫂嫂跟我兩個人相依為命,你要是治死了我嫂嫂,我拼著被關在牢里當兔子,也要叫你嘗嘗生不如死的滋味!”他這話說完自己都有點怕了,頗有些嫂嫂附體的感覺,暗自叨咕:莫非真是吃誰的飯長給誰看,我怎么覺得自己越來越像嫂嫂了呢!

  李西墻也是后頸一涼:“好好好,有了好轉再收錢…不過包子得現在就買,老夫我都餓了三天了。”

  “呸!怎么就沒餓死你?力氣還這么大…”徐小樂滿不情愿地掏出幾個銅錢,算是認輸。

  李西墻拿了銅錢,這才從地上爬起來,笑道:“老祖宗說上善若水,知道為啥不?因為水老往低處走呀,這叫至賤則無敵。這個道理我不收你錢。走,隨我進去拿藥箱。”

  徐小樂重重從鼻孔里噴出一股濁氣,只好悶頭跟了進去。這一進去可就只剩下后悔了,整個廟里破破爛爛,四下或站或坐都是閑漢。“妙手回春”的幡子到處可見,隱約還能看到背面寫著“鐵口直斷”,可見一物二用。

  李西墻道:“大多數搖鈴游醫都出去了,今天廟里人少。我可不是他們這種游醫,我是正兒八經的坐堂大夫!”

  徐小樂扭頭看了看,心里空落落的,說:“我真沒看出來。”

  李西墻住的地方是廟里的一個房間。門窗眼看著就要散架了,墻上斑駁,露出里面的木磚。整間屋子里除了三塊磚架了一塊爛門板當床,再沒有其他家什。

  這屋子里一眼可收入眼底,徐小樂看了兩眼,忍不住問道:“你的藥箱呢?”

  李西墻從床板下面扯出來一塊磚,床板就只好斜在地上。徐小樂仔細一看,原來那不是磚,是個臟兮兮的紅木盒子。

  李西墻按動機括,盒子發出咔噠一聲,中間露出了一條縫。他打開看了一眼:“家伙事都在,咱們走吧。”徐小樂也湊上去了看了一眼,惡心得想吐:“這里面怎么還爬著一窩蛆!”

  李西墻合上蓋子:“這是藥,叫僵蠶,能息風止痙,祛風止痛,化痰散結。”

  徐小樂被氣笑了:“你看我是不是像傻子?有活的僵蠶么!”

  李西墻神色自若:“它們本來是死了的,不過進了我這個寶貝藥箱,死的都活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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