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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晚上

  羅權一聽有戲,勸老太太道:“老安人,眼下正是見真情的時候。您若是執意住到廟里去,也叫外人說小樂和他嫂嫂見死不救不是?”

  老安人微微垂目,她身邊那少婦俯下身去,道:“老太太,不如讓奴去探看一番,然后回話,好叫老太太您做主。”這話說得倒是十分得體,徐老安人微微頜首:“你去看看也好,若是果然不便,咱們還是住到廟里去。”

  羅權這才松了口氣。他與徐珵之間有過一段鮮為人知的往事,若非徐珵的一時善舉,也就沒有羅百戶的今天。只是徐家一向家大業大,羅權即便有心報恩,人家也不需要。如今徐家遭逢突變,羅權自然要暗中出力維護。

  只是文武官員私下結交是很犯忌諱的事。尤其他還不是一般的武官,乃是上直親衛之一的錦衣衛——皇帝在地方上的心腹耳目。若非如此,羅權早就將徐家人接到自己家里去了。

  如果徐老太太住到廟里去,人多口雜,羅權反倒不方便照顧。然而徐珵一出事,正顯現出世間冷暖來,往日的狐朋狗友大多避之不及,誰會接徐家人過去住?若是徐珵有君子之交,或許還能上門求助。可徐珵本身就不是個君子,哪里有君子肯跟他交往?

  羅權腦中過了一遍,結果發現還真只有徐小樂家最為合適。首先,他家以前是醫館——雖然現在沒人去看病,但是給老安人找的借口就是重病,住在醫館里順理成章。其次,徐家就一個寡婦和一個毛頭小子,誰都做不出大文章來。最后一條,人家好歹是宗親,接納落難族人是天經地義的事。

  徐小樂很希望徐老安人帶著人住過去,又有些忐忑,生怕嫂嫂不肯接納。

  因為徐家正在被抄家,家人離開是最后一步,還要搜身防止她們夾帶了值錢細軟,所以徐小樂便先行回去,正好可以一探嫂子的口風。

  羅權自然與徐小樂一同出去,生怕小樂真干出什么順手牽羊的事被人抓住。到了外面,羅權道:“今日很好,我很滿意。”徐小樂咧嘴笑著,伸出手,意思是想要承諾中的那塊金元寶。

  羅權本來就是隨口一說,厚顏無恥地拿了一張一百文的寶鈔拍在徐小樂手上,道:“若是徐老安人過去,我每個月給你們十貫寶鈔。”

  徐小樂看到“一百文”的寶鈔就已經有些變臉了。他道:“羅叔,我雖然年紀小,卻也知道這鈔已經不值什么錢了。十貫新鈔也就只能買一斗米呀。”

  羅權撇了撇嘴:“米糧我額外給,斷然不會叫你家吃虧。”

  徐小樂還是有些悶悶不樂。羅權就說:“張大耳的事嘛,其實也挺麻煩的。你恐怕不知道他,他賺的那些銀子里還要分給官面上的人物,人家是真金白銀要抽成的,自然肯著力護著。我去打招呼,非但要賠上人情,說不得還要破費幾個呢。”

  這登時擊中了徐小樂的軟肋,他只好道:“還請羅叔多多周全。”

  羅權拍了拍徐小樂的肩膀:“好說好說,徐家雖然倒了,我還在嘛。你若是表現得好,我也不介意多個干兒子。”

  徐小樂心中暗想:給人當兒子還得上桿子去求,這也太丟人了些。于是他不肯接嘴,只是岔開話題道:“我還是快些回去,左右要叫嫂子知道。”

  羅權便由得他去,也沒去找張大耳的打算。有自己兒子在徐小樂身邊當護身符,張大耳又不是沒腦子的小雜碎,豈會亂來。

  徐小樂跑到外面跟羅云匯合,兩人邊說話邊往家里走去。徐小樂的家在木瀆鎮上,從城里走回去還有些路程。

  不像進城一心要發筆橫財,情緒頗高,回去時想想要面對母老虎的雌威,路途就好像長了許多。還好路上遇到一輛牛車,徐小樂便將今日得來的寶鈔給了那個目不識丁的老農,連哄帶騙搭了順風車回去。

  羅云原本是想回家的,被徐小樂幾句話拐帶出來,恐怕晚上只能睡徐家的客房了。他幼年時曾在徐家住過一段時間,是讓徐小樂的父親徐榮給他治病,由此與徐小樂結下了深厚的友誼,后來常來常往成了徐小樂的死黨,自然對于佟晚晴也有種見到天敵的畏懼。

  天色近黑的時候兩人總算回到了木瀆的家中。院子門只是虛掩著,徐小樂推門而入,不忘指使羅云上上門栓。他三兩步跑進堂屋,見里面漆黑一片,沒有人在。又跑過二進的天井,三兩步竄上了樓。

  樓上房間里也都是漆黑一片,徐小樂小心翼翼摸到嫂子門口,側耳聽了聽,里面沒有動靜,心中暗道:太好了,嫂嫂今天睡得早,萬事大吉!他又躡手躡腳回自己房間,卻聽得樓梯處傳來重重的腳步聲,自然是羅云上來了。

  徐小樂大驚,連忙過去比了個悄聲的手勢,壓低聲音道:“輕些!嫂子睡了。”

  羅云嘴巴比成了個圈,再落腳的時候就跟徐小樂一樣了。兩人像是做賊一樣,躡手躡腳進了徐小樂的房間。徐小樂等羅云進了屋,轉身關了門,方才松了口氣,說道:“別把那母老虎吵醒,否則咱們有得苦頭吃了。”

  “嗯…你火絨放哪了?把燈點上吧。”羅云道。

  徐小樂不耐煩道:“就在桌上。”

  黑暗中冒出了個紅點,正是有人吹燃了火絨,遞給羅云。

  羅云接過,點亮了燈。

  油燈從一朵毫厘小花漸漸燃起一寸長,驅散了房間里的黑暗。徐小樂卻如墜冰窖,恨不得吹滅了油燈再逃出去。

  因為他看見自己口中的母老虎正坐在床沿上,好整以暇地看著那雙玉雕也似的手,身邊還放著一根搟面棍。

  羅云奇怪地看著徐小樂:“你怎么站在這兒?那誰給我的火絨…是晚晴姐啊…”他緩緩回過頭,看到面色不善的佟晚晴。

  佟晚晴冷哼一聲。

  羅云很不義氣地笑了笑:“那我先回屋睡了,晚晴姐好好休息,別打太累。”

  徐小樂就伸手去拉羅云,羅云卻混若不知地出去了,順手帶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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