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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健婦口中說出來的每句話,平可佳都聽出了一個意思:家里有人要寶哥兒的性命!
這回的節酒中毒根本不是意外,而是里應外合,故意下毒!
否則為什么一個犯了大錯、實際又不懂醫藥的丫鬟,會被調回來?
平可佳甚至不用問就能猜到:這個自殺的丫鬟,恐怕就有檢查藥包的職司。
健婦猶自在介紹谷香的生平,說是并不熟悉,卻似乎有說不盡的故事。她完全沒有注意到平可佳已經神游物外,沒有在聽她講述。直到平可佳皺著眉頭揮了揮手,她才連忙閉嘴。
平可佳冷淡道:“叫老成的人看著,再有人多嘴,就給她兩個大耳聒子!”
健婦像是嘴里被塞了一團布,低下頭,支吾著退開一旁。
平可佳不敢耽誤這么大的事,急急忙忙找老太太去了。
這家里終究還是老太太做主。
顧老太君聽說孫子的命已經保住了,在觀音大士面前誦了一卷心經,方才出來問明谷香自盡的事。她聽平可佳說完,冷哼一聲道:“今天算是雙喜臨門了。”
平可佳愕然不解。
顧老太君道:“寶哥兒在如此兇險之下都能保得住命,可見是個命大的。別的醫生都袖手待斃,唯獨最遠趕來的徐小樂能妙手回春,可見是個福星。這兩人遇上了,果然能夠逢兇化吉,如何不是一喜。”
她不等平可佳問,緩了口氣又道:“那個什么香,無論她是投繯自盡還是被人殺了滅口,都說明對方已經慌了。如果這些鬼祟小人嘴巴死硬,或許咱們還找不到哪里出的內鬼,可谷香一死,這線頭不就出來了?”
平可佳一聽老太太這么說,立刻就明白了:老太太肯定不打算息事寧人,這是要往大里辦了。
顧老太君道:“這抽絲剝繭的活計,我年輕時候倒是能做,現在年紀大了,只有交給你啦。”
平可佳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是得罪人的事。本來她作為老太太的侍女地位超然,無論下面幾房媳婦斗得再厲害,她也只當看不到。現在發生這種事,真要有內鬼肯定不是一兩個管事能做到的。所謂疏不間親,自己就算再得老祖宗的寵,終究比不過親兒子。
平可佳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怎么說。
顧老太君已經開口了:“若是真的老天要收了寶哥兒去,我也能看開。以前又不是沒有過。可要是有人悖逆人倫,做出這等傷天害理的事,就算是我親生的,我也要活活打死他!”老太君說的時候,目光中射出濃濃恨意。
平可佳低頭不語,心中仍舊是不愿意接這差事的。不過她也知道老太太的性子說一不二,既然已經吐口,絕對沒有改變的道理。自己終究是人家的下女,難道還能撒嬌打潑不聽話?
平可佳心中暗暗嘆了口氣,只好去找劉夫人。
這個內宅里最不可能是幕后真兇的,就只有劉夫人了。
劉夫人可不是地位超然的平可佳,她可不怕二房那兩口子。尤其這回她兒子生死未卜,說不定就要夭折了,自己年紀也上去了,要想再生一胎恐怕就得一命換一命了,這時候還不跟二房分出生死,日后就得夾著尾巴做人了。
作為脂粉中的班頭,宅斗里的大將,劉夫人卻意外地沉住了氣,只是淚眼婆娑地對平可佳道:“全聽老祖宗吩咐。”
平可佳完全被打懵了。她來找劉夫人,想著是借劉夫人的力量去辦事。最后自己還能躲在劉夫人身后,誰知道劉夫人竟然來這么一手!
平可佳有自己的小九九,劉夫人卻有個大算盤。她想一舉將二房打倒在地,更要踩上一腳,所以就不能自己沖鋒陷陣。只有平可佳打開了出路,讓她看準了弱處,才能在關鍵時候圖窮匕見一擊必殺。
平可佳正在糾結,就聽到外面有小丫鬟叫她:“平姐姐,徐大夫要回去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平可佳連忙對劉夫人告辭道:“夫人,我去問問還有什么要注意的。”
劉夫人抹著眼淚,道:“辛苦你啦。”這本來就不是老太太身邊人需要做的事,劉夫人道一聲辛苦也是應該。
平可佳福身告退,臉上帶著憂色,直到看見徐小樂。
徐小樂今天又開發出了腎氣丹的新用途,開的藥也穩住了寶哥兒的病情,受到一眾大夫的欽佩和贊譽,杏林中名聲大起,心情極好。他見平可佳過來了,笑得就更開心了。
如果說現在平可佳心里堆滿了烏云,那么徐小樂的笑容就是通過重重阻礙的陽光,從幾乎看不見的縫隙里投下了一抹亮色。
徐小樂見平可佳笑得很勉強,跟碧波院里的喜慶氣氛大大不合,忍不住問道:“平姐姐怎么滿臉憂色?”
平可佳欲言又止,總不能跟外人說宅子里的那些勾心斗角。
徐小樂卻不肯放過,再三追問,平可佳方才道:“谷香自盡了。”
徐小樂愣了愣:“谷香啊…”他微微點了點頭:“有點印象。她干嘛自盡?”
平可佳略一遲疑,就挑了兩條嚴重些的事說了,又道:“現在老祖宗已經派人去抓那個管事了。”
徐小樂何等聰明,道:“這么說來,內鬼就是她咯?她為什么要殺寶哥兒呢?她跟寶哥兒完全不挨著。是啦,她身后還有人,是誰呀?”徐小樂自問自答:“看來也是你家地位很高的人啦,所以姐姐被人拿出來當藥引,就很不高興。”
平可佳前面都還覺得很正常,突然跳出來一個“藥引”,就很奇怪了。她問道:“什么藥引?”
徐小樂道:“就是藥引呀。若是藥效不能去醫生想去的地方,就要用藥引引過去。比如鹽就是最常見引藥入腎的引子。”
平可佳道:“我知道藥引是什么,我就是問:我怎么就成了藥引?”
徐小樂笑道:“姐姐真是什么都不懂呀。你家老太太和劉夫人,不都是想讓你把壞人揪出來,然后‘藥到病除’么?”
“還不是背黑鍋的可憐人?”平可佳說得很沮喪。
徐小樂笑道:“好方易得,一引難求。姐姐這是要平步青云啦。再說,這事未必就是姐姐想的那么簡單,起碼我就不相信是二房有人要害寶哥兒。”
平可佳幾乎已經認定罪魁禍首就在二房,聽徐小樂這么一說,驚訝問道:“你何出此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