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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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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西墻只能撓頭。他非但沒有見過癆蟲,就連是否真有癆蟲這東西都說不準。只是這樣的態度當然不能叫徐小樂滿意,他就又硬生生在腦中挖掘半天,終于想起來了一絲半點。

  “我記得師叔說過,六邪之外肯定還有一種邪氣,應該就是古人說的溫病。”李西墻拍著發疼的腦袋:“他老人家雖然沒有直說肺癆的事,但我見過的肺癆病人,大多有‘發熱而渴,不惡寒’的癥狀。這不就是《傷寒》說的溫病么?”

  徐小樂閉目回憶《內經》和《傷寒》里關于溫病的說法。內容倒是也有,但是所言不詳,張仲景更是把溫病歸入傷寒之中,治療思路也是以傷寒變種對待。這顯然不是治療肺癆的正確路徑。

  李西墻見徐小樂又發“癔癥”了,便走到一旁坐下,斜靠欄桿,看著院里秋意漸起,只覺得口中有些發淡。正巧,他看到陳明遠路過后院的月門,連忙叫道:“明遠,你來!”

  李西墻是正巧看到陳明遠,陳明遠卻不是“正好”叫他看見。他這幾天心里癢癢得就像是被跳蚤咬了一串包,恨不得抓住徐小樂當面質問:“你不是說要挑選學徒么!怎么就忘了呢!”

  徐小樂的確是沒有把這事太放在心上,也沒有心力去考慮該如何挑選學徒。然而對于長春堂的一干伙計來說,這可是人生大事啊!以后是短衣粗布賣力氣,還是冠服高坐受人景仰,全看能否從徐小樂這里學到醫術了。

  他們可不像外面那些愚昧的人,還因為徐小樂的年齡不大而質疑他的醫術。但凡有些眼力的伙計,都已經懷疑徐小樂的醫術恐怕不遜于李西墻。否則李先生怎么會叫他獨立坐診呢?這分明就是出師了的標志嘛。

  陳明遠不敢亦步亦趨緊跟徐小樂,怕惹他討厭,所以就在附近晃蕩。經常晃蕩晃蕩,自然有機會被他看見。被他看見,就有機會搭話。有機會搭話,就可以不著痕跡地請教一下何時選拔學徒…皇天不負苦心人,終于叫陳明遠等來這個機會了。

  他三兩步跑到亭子下面,正要上去,就見李西墻探著腦袋叫道:“先不著急上來,幫我去打點酒來。”

  徐小樂正好神游回來,見李西墻又在使喚人,就沒好氣道:“大白天就喝酒,我肯定要告訴師叔祖的。”

  李西墻瞪了徐小樂一眼:“你就會告小狀!得虧我不愿意多收徒弟,換個師兄弟多的師門,你這樣的早就被人打死八百回啦!”

  徐小樂不以為然:我打不過還逃不掉么!

  陳明遠見這師徒二人竟然公開拌嘴,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尷尬病都犯了。他連忙道:“小飲怡情,小飲怡情嘛。我這就去!徐大夫要我帶點什么?”

  徐小樂這才發現陳明遠改了稱謂,就道:“唉,老陳,你怎么也叫我徐大夫了?還是叫我小樂吧。”

  陳明遠心中一暖。

  徐小樂就道:“今天看病實在太累,有點饞烤雞了。哎,對了,就你上次給我買的那家,味道挺不錯的。”

  陳明遠邊應聲邊往外跑去,心中卻有些難過:上回我買的是白切雞啊!你不是過目不忘的么?

  徐小樂等陳明遠的背影消失在視野之外,對李西墻道:“我說師父,你現在收入也不少,使喚人也得給點銀錢嘛。他一個小伙計能有多少積蓄?請你喝酒吃肥腸的錢都夠娶兩三個老婆了!”

  李西墻一腳踩在石凳上,道:“這不關銀子的事。你要是讓他跟你學醫術,叫他把一家一當都賣了,他也樂意。”

  徐小樂一拍腦門:“我差點忙忘了…”

  李西墻嘿嘿一笑,又道:“你那天可是放了話的。照你說的那樣,根本就不是選學徒,簡直就是選徒弟了。”

  徐小樂看了看吊兒郎當的李西墻,道:“本門選徒弟有講究么?”

  李西墻斜眼看著徐小樂,道:“唯一的講究就是后臺要硬。就說你吧,有師叔祖給你當靠山,我看你再不順眼也得收你,是不是這個道理?”

  徐小樂微微頜首:“那我就放心啦。我選徒弟只要比著你來就行了。”

  “比著我?”李西墻一時沒反應過來,轉而心中騰起一股竊喜:你小子嘴上說老子醫術糟糕醫德更糟糕,心里還是服老子的吧!

  徐小樂道:“從人品到資質,全都跟你相反的就行。”

  李西墻一撩袖子:“你這孫賊!又要目無師長、以下犯上了么!”

  徐小樂的確有些害怕,連忙跳開一步:“我可沒碰到你,你要是敢滿地打滾訛詐我,我就真的叛出師門找師叔祖去!”

  兩人正在對峙,就聽到顧煊在下面喊:“哈哈,你們師徒真是感情深厚雅興高!我也來湊個熱鬧,可否?”

  顧煊話音剛落,兩個伙計已經搬了圓桌、鼓凳上來,三兩下布置妥當,請掌柜、先生們入座。

  顧煊現在已經摸準了李西墻的脈——給銀子就行。至于徐小樂,他還沒摸準脈門,便用個“黏”字訣。只要跟徐小樂混久了,又不違他的心意,交情不就積累起來了么?

  所以他一聽說李西墻和徐小樂要在亭子里小酌,就立刻從柜上支了銀子給陳明遠,叫他多買幾個菜色回來。又叫伙計扛了圓桌鼓凳,絕不放過任何一個增進交情的機會。

  徐小樂剛才還在考慮溫病的事,轉眼間這亭子里就擺上了桌凳果盤,只好把正事放一放。

  顧煊樂呵呵地入座,講了兩個笑話,跟李西墻和徐小樂喝了兩杯茶。

  陳明遠很快就回來了,帶著一只熱騰騰的烤雞,還有兩壺紹興黃酒,站到李西墻身邊,道:“李先生,肥腸也叫了,酒樓等會就送來。”

  烤雞和酒都是現成的,最多回個爐,肥腸卻是得現做。陳明遠一點都不想等,寧可給酒樓小二跑腿錢叫他送來。

  李西墻撫著胡須,投桃報李,故意問徐小樂道:“乖徒兒,你上回說要挑選學徒的事,可考慮好了?”

  徐小樂被這一聲“乖徒兒”叫得雞皮疙瘩落了一地,情不自禁抖了抖,方才道:“大致有些想法。”

  陳明遠就弓著背,諂媚道:“小樂,那你就給說說唄?我雖然資質差了些,卻是真心誠意想跟你學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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