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同志們，”陳耕的眼睛通紅，頭發亂糟糟的像是一個進了水、正在散發著腐爛臭味的草窩，可他的精神卻是異常的亢奮，亢奮的以至于他的嘴唇都在輕輕的哆嗦著，從來不結巴的一個人，現在說話竟然也哆嗦了：“我宣布，潤華實業首款轎車的造型開發正式完滿結束，大家…”
“萬歲！”
“萬歲！萬歲！”
沒等陳耕把話說完，形象和陳耕幾乎沒有什么分別，但精神亢奮的也和陳耕沒有什么分別的眾人，瞬間用歡呼聲將陳耕給淹沒了，也不知道是誰首先將身上的迷彩大褂…這些“迷彩大褂”一開始確實是白色的，但隨著造型開發工作的持續進行，這些白大褂就變成了灰大褂、黑大褂，最終變成了現在的迷彩大褂…脫下來拋了起來，這個動作仿佛引燃了一只隱形的火藥桶，更多的人加入到了拋大褂的動作當中來，空氣中瞬間彌漫著一股子足球運動員臭腳丫子的酸爽味道。
年紀稍大一些的工程師和設計師的情緒沒有這么外露、沒有這么激烈，但他們的臉上，淚水卻肆意奔流：不容易啊！回首這半個月，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但是不知道為什么，
菲亞特126P是一輛經過了市場檢驗的車，如果潤華實業和湘江機器廠直接復制菲亞特126P，可以最大程度的避免失敗的風險，但擺在設計室的這輛車卻是自己從來沒見過的，謝閔聲不敢肯定老百姓們是否能夠接受這么一輛車，盡管這輛車有5個車門。看上去車內空間也更大，遠比菲亞特126P實用，但這種事情誰說得準呢？
“您擔心的是，”陳耕承認謝閔聲老爺子擔心的確實很有道理。雖然事實證明自己照抄的這款車曾經一度成了中國的國民神車，但在沒經過市場的檢驗之前，什么可能都是存在的，他想了想，道：“老爺子。如果將咱們的這輛車和菲亞特126P擺在一起，兩輛車的價格差不多，假設您是一個普通消費者的話，您會選擇哪輛車？”
“…”謝閔聲老爺子頓時遲疑了。
理智告訴他，在價格差不多的情況下，如果兩輛車的質量相差不大，自己肯定會選擇自己公司生產的這輛車，更大的車內空間、更方便出入的后排都是吸引自己的因素，但問題是咱們的車子的質量能夠和人家菲亞特126P相比嗎？
看到謝閔聲老爺子一臉遲疑不決的樣子，陳耕笑道：“老爺子。您這可是帶上了您個人的主觀情緒了啊。”
也是！
謝閔聲灑然一笑，道：“那我肯定會優先考慮咱們的車。”
“這就是了，”陳耕道：“我覺得，對于一輛車來說，只要三大件沒有大問題，這輛車就能被稱之為是一輛好車，你看咱們的發動機和變速箱，會使用改進后的XJ750，這臺發動機以及變速箱的可靠性怎么樣您是親眼看在眼里的吧？咱們正在進行測試的那5臺發動機現在已經跑了快8000公里了，迄今為止沒有出現任何問題；至于底盤。只要用料扎實一點，這東西能出什么問題？
您看，發動機、變速箱和底盤這三大件沒問題了，其他一些小問題還能算問題么？說起來。212吉普、長江750以及上海小轎車，哪一個不是一身的小毛病？尤其是212吉普，更是被人說成是‘修不好的破吉普’，可那又怎么樣？北汽的吉普車現在不是還是供不應求？咱們的質量起點就已經比212吉普高的多了，您覺得呢？與擔心這款車能不能獲得老百姓們的認可相比，我倒是更擔心咱們能不能在國內尋找到合適的合作伙伴來為我們提供生產所需要的設備。”
生產設備？
謝閔聲老爺子的眉頭立刻就皺了起來。
從解放牌大卡車在1956年7月13日駛下生產線開始算起。我們國家已經有了將近30年的汽車生產歷史，但在這30年里，我們竟然沒能夠形成自己的完整的汽車產業鏈！
這不可思議是吧？
但這的確是真的。
舉個例子，汽車生產過程當中的四大工序：沖壓、焊接、涂裝、總裝，想要完成這四道工序是需要有專業的生產設備的，比如沖壓這道工序，需要有壓力在3000噸以上的沖壓機，有相應的高精度模具。
我們國家能夠沖壓機機嗎？當然可以；我們國家有專門的模具生產單位么？當然是有的，但遺憾的是，我們國家沒有一家公司是專業做汽車沖壓設備和高精度車身模具的，不要說專業做汽車沖壓設備和模具的企業，甚至連“兼職”做這個業務的公司都沒有，哪怕是被稱為“中國重型工業的脊梁”的中國一重和中國二重。
當然，沒有這項業務不代表不可以做這類產品，如果有來自中央的指示，一重、二重還是可以為客戶“量身定制”一批沖壓設備的，但精度就沒法保證了，比如10多年后的吉利汽車剛剛起步的時候，他們的沖壓設備和模具連最基本的沖壓件的表面平整度都無法保證，需要工人在完成沖壓之后再去人工鈑金和抹灰找平。
謝老爺子不知道10年后的汽車產業的上游產業鏈的情況，但80年代的汽車行業的上游產業鏈的情況他還是了解的，這么一來問題也來了：到時候生產所需的各類生產設備怎么辦？上哪兒找去？
已經到了嘴邊的話題立刻就變成了：“那你打算怎么辦？”
“慢慢想辦法吧，看看能不能通過軍區的關系從一重那邊訂購一批生產設備，”陳耕嘆了口氣：“不過當務之急，咱們還是應該先生產出一批樣車來，看看老百姓們對這兩樣車的接受程度到底怎么樣？如果老百姓們接受不了那自然是什么都不用說，如果老百姓們能夠接受咱們的產品，哪怕頭拱地也得想辦法把汽車造出來，辦法總比困難多，活人難不成還要讓尿給憋死？”
“那…也只有這樣了。”想了想，謝老爺子點點頭，臨了，他再次瞅了一眼那個即將完工的車內空間模型一眼：嗯，是比菲亞特126P看著順眼的多了。
“這就是那個小家伙設計的汽車？”軍區司令蔣金水饒有興致的打量著手中的12寸大照片，再看一眼眼前的這輛菲亞特126P，點頭道：“嗯，看著是比這個小土豆大氣的多了。”
“這小子設計的這個車還是挺貼近咱們老百姓們的實際需求的，”李雪山指著照片笑著道：“您看，跟菲亞特126P相比，這個車有四個車門，后面的乘客上下車可是舒服的多了；還有，在第二排乘客的后面還有一截空間，比212吉普的空間還要大不少，放點東西也很方便…”
蔣金水不停的點頭，末了，他忽然開口問道：“老李，看來你不是一般的看好這孩子啊？”
“是，”猶豫了一下，李雪山道：“不瞞你說，這孩子給了我不少驚喜，這次他做的事情雖然聽上去驚世駭俗了一點，可看著他一步步的走到現在，我覺得這次他成功的可能性也還是有的。”
頓了頓，他又道：“按照這小子的心思，這個車將來是要和菲亞特126P競爭的，只要他們做的不是太差，在價格差不多的情況下，我覺得最少7成的人會選擇這個車而不是菲亞特126P，而這小子用的發動機和變速箱又是現在成熟的不能再成熟的產品，大件上沒問題，小件上有點問題也不是不能接受。”
相比于堅決支持陳耕的李雪山，蔣金水卻不能這么匆忙的做決定，扭頭向一旁的政委于青山問道：“老于，你覺得呢？”
“我覺得試一下也無妨，海洲和江南省方面對這個項目倒是挺心動的，”于青山應該是已經考慮過這個問題了，他說道：“現在海洲已經開始形成一個摩托車產業基地，這些企業既然能夠生產摩托車配件，只要做一下技術升級，應該還是能為潤華實業提供一部分零配件，再從其他地方想想辦法，問題應該不大，但只要成功了，就算他們年產量只有5000，一年能夠為軍區創造的效益也在數百萬，這可太了不得了，更不要說將來投產之后還能為軍區提供不少就業崗位。”
“你的意思，就讓他們試試？”
“讓他們試試也無妨，”于青山笑瞇瞇的道：“反正對于軍區來說，只要這小家伙不問咱們要錢，其他的一切都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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