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時發怒,抽人巴掌,在這年代也是司空見慣,也沒人覺得有什么不妥。
實在是,上位者和下位者涇渭分明,他們這些舉人,說起來不起眼,卻是有功名的官人身份,以后將會前程似錦,與下層百姓早就不是一個階層。
平日里無論是有些身家的商客富戶,還是有些武功的江湖漢子,見著了免不得要打躬作揖,禮敬有加。
他們幾曾見過一個衣著破爛如同叫花子一般的老道也敢跟自己爭執。
這種感覺就如家里的仆人突然間騎到自己頭上來,豈不是翻了天了?
因此,宋時感覺受到莫大的羞辱一般,這一巴掌就沒留力。
他平日里除了讀書應舉之事,也曾習得弓馬,君子六藝鉆研得不錯,因此身材高大強健。
一巴掌扇去帶著風聲,看這模樣,很可能會把老道士的滿口大牙都打掉。
周云從也沒防著宋時會突然出手,想要勸阻已經來不及了。
唯一能夠阻攔的蘇辰卻是剛剛進得門來。
還沒弄清事件來由,就見那宋時發飆,不由吸了口氣,心道這家伙膽子也太大了點,果然是目中無人的紈绔子弟。
“啪!”
這一巴掌扎扎實實抽在老道嘴臉之上,奇怪的是,那老道根本就不躲閃,看上去就像是反應不及。
眾書生心里一陣解氣。
卻不料,老道士坐在原處動也未動,而宋時猛然倒抽一口涼氣,蹲倒地上“哎喲,哎喲”的高聲痛叫起來。
原來他這一巴掌就像是打在鐵石之上,此時痛徹心肺。
眾人眼見得他打人那只右手,此時已經腫得跟個豬蹄一般,紫紅中透著青色。
““反了!反了!這是妖道,使了妖法,害了宋兄,拖他出去,打他一個半死,再送官治罪。“
十余舉子大聲鼓噪起來。
蘇辰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來,心想這些人怕不是讀書讀傻了吧,見到不可理解的事情就叫妖法。
只能自己打人,不能別人打自己。
看來,他們身上有著災劫之氣,也不算是冤枉了。
蘇辰緊走兩步向前,笑道:“且慢,諸位兄臺,左右不過口舌之爭而已,小事一樁。宋兄打人不成,反傷了手,卻是怪不得這位道長。不如請來大夫,醫手要緊。”
宋時此時疼得快要趴地上了,嘴里“妖道,賊道”的叫喚著,聞言怒道:“江少游你吃里扒外,怎生幫著外人說話?一定要抓去見官,治他死罪不可。”
“是啊,明明是妖道傷人,少游兄你休要多管,如此刁民不加嚴懲,怎能體現王法森嚴?”
“就是,一定要辦。”
眾人齊齊叫喊,看向蘇辰的眼神都有些不善了。
“得…”
蘇辰滿頭黑線,心想這時代的讀書人大多數都被洗了腦,自己剛剛加入,沒有威信說話不太管用。
旁邊周云從連忙上前,舉起雙手叫道:“諸位年兄且慢,容我一言。”
他一張嘴,眾人全都安靜了下來,就連宋時也不再叫喚。
實在是這些日子以來,周云從一直被人當做冤大頭,大把銀子花用,從不計較,倒也有了一些威望。
此時說話,無人不給面子。
“這位道爺,敝友行事莽撞了,這座位不讓也罷,不知道爺可否收了仙法…”
宋時在一旁高聲叫道:“一定是妖道,要捉去見官嚴懲。”
周云從打了個眼色,他見那道士雙目精光閃閃,心里一動。
又見到對方不動不搖,打人的宋時更是傷到了自己,哪里還不知道自己遇上了高人?
從小就聽著一些傳奇故事長大,周云從這人也有些奇怪,別人聽了只當是虛幻,他倒是信以為真。
所以,家中對他也十分不放心,因為太容易被騙了。
說得好聽是赤子之心,說得不好聽,就是有些傻。
此時他一認定老道士是高人,就一個勁的求懇老道士收了仙法,連連道歉。
老道先是執意不認自己動了手腳,只是一口咬定,對方是不會打人,自己傷了手,不關自己的事。
經過周云從好話說盡,老道士終于松了口,就道:“這位只不過是使錯了力氣,傷了筋絡而已…罷了罷了,我跟一個死人動什么氣,看在你這活人的面子上。讓他上來,我給他治一治。”
說完看著宋時嘆了一口氣,手上輕輕一揉,然后那家伙右手就消了腫,立刻不痛了。
治完傷,老道也不多留,就要離開。
周云從見此更是確定對方乃是高人,連忙叫來店家灌滿酒水送與道士。
老道士背起酒葫,謝也不謝,踢踢踏踏就離開,經過蘇辰身邊時,微微頓了頓足,又嘆息一聲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這位公子,你不如回家好好享受一下,吃好喝好,就不要出來閑逛了。”
蘇辰心里一喜,暗道老道士看來心地還算不錯,知道提醒自己一下劫數的問題。
同時也是心中一凜,按理說自己用氣運之力把那災劫之氣掩蓋起來,別人應該看不出來才是。
見老道士盯著自己面目瞧了一眼,他方才明白,對方并不懂望氣,而是會相面。
這就難怪了。
自己奪舍之后,為保證氣數身份問題,雖然氣質大變,骨肉純凈,臉卻仍然是那張臉。
當下緊跟兩步,問道:“道長可是看出在下有著兇險,不知如何躲避?”
他這是打蛇隨棍上。
一般來說,只要幫助過一個人,總未免會多看重幾分。
求老道士幫忙,自然是先混個眼熟,接下來也好行事。
看對放形貌,還有那嗜酒如命的性子,肯定就是峨眉山前輩劍仙醉道人。
此來酒樓,不為別的,就為了試一試自己的未來徒弟周云從的心性。
古時候收徒傳承衣缽,老前輩總是喜歡多方面試探,有些人甚至會花上幾年時間刁難自己看中的徒弟,絕不隨意。當然,也未免沒有享受這種高高在上滋味的意思。
“老道哪來的本事替人消災化劫,公子多想了。”
醉道人把葫蘆一甩,頭也不回的就離開望江樓,竟似一句話都不愿跟他多說。
蘇辰心里一個咯噔,心頭浮上一層陰影。
“難道我這法子錯了,峨眉派的收徒機制另有蹊蹺,憑我這身血脈純凈天生神力的軀體,竟然也沒入得法眼?他們想要的根基雄厚,到底看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