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情況下,蘇辰會很自覺的不把自己當成一個仙人,有事沒事就拿著元神四處掃來掃去,這樣對修心不利。
他只是象一個普通人一般,細細體悟著這片天地的博大。
看盡五光十色,品嘗酸甜苦辣。
目標雖然是謀奪氣運,但他覺得把這次行動當做旅行,也未嘗不可。
到了他這種境界,就算什么神通也不使出來,也很少有什么事情看不穿看不破。
超脫于凡俗的五感和靈魂,讓他變成了另一個物種。
就如此時,他無意去看去聽,也能把四周所有情況盡數掌握在心底。
遠處一輛四馬拉著的豪華大車,車廂動了動,綢布窗簾如同水波般輕輕晃動。
還能聽到有著細細嫩嫩的急促呼吸聲。
不出意外,這是有著不只一個小孩心里驚怕,正在調勻呼吸,強行壓制住心里的震動。
隨著一行人走近,楊彪急行兩步,輕輕稟報了兩句,就有數道人影下了馬車。
右首前方站著的是一個面色蒼白,身體瘦削的小男孩。
小男孩內著黑長直綴,外穿深紅龍紋大氅。坐車太久,下來之后,腳步微微踉蹌。
他似乎有些營養不良,或許是因為種種際遇導致食欲不振,更有可能經常多思多慮。
所以,他的氣色真的不太好。
最惹眼的是,這小男孩眼神里全是怯意,象是被人欺負慣了,生怕對面有人打他一樣。
“這就是漢獻帝劉協了,皇室嫡脈如今就只剩他一人,心里恐怕很惶恐吧。董卓伏誅,他雖然松了口氣,卻也不見得會如何高興。畢竟,他之所以能當上皇帝,還是董胖子扶他登基的。換一個人掌權,他很可能更加凄慘也不一定。”
說不定,被藥死的劉辨就是他異日下場。
蘇辰一眼看去,就理解了劉協的想法。
這只是九歲的孩子而已,就算大臣們傾心教導,他也不會很成熟,更不會隱藏自己的心事。
眼神里的害怕,四肢輕微顫抖,以及額頭上清晰可見的細細青筋都隱約可見。
嗯,他并不勇敢,也沒有什么皇太后可以為他遮風擋雨了。
倒是他身旁的八歲團團臉小姑娘,比他還要鎮定一些。
蘇辰發現,小姑娘的手臂雖然也有著細微顫抖,卻還記得輕輕拉了一下劉協的后襟,提醒他不要亂了方寸。
或者說是提醒他按照想好的方案應對,因為,在馬車窗戶處,這兩孩子對蘇辰先前沖陣敗董卓、誅西涼大軍、逼降眾人的行為,看得清清楚楚。
看起來雖然解氣,但心里一股寒意卻是直涼入心。
你不能要求一個一直長在深宮的九歲孩子能有太多勇氣不是。
此時,劉協還能站得筆直,頭顱微微昂起,保持著正確的儀態,已經強過這世上九成九的男人。
走下馬車的當然不止這兩人,還有兩人低頭躬立在兩個小孩身后,隨時護衛著。
左面是個中年,胡須修得整齊,面色微帶滄桑,眉頭皺著,有著化不出的哀愁。
這人完全看不出半點高手的痕跡,仿佛尋常市井百姓。
但蘇辰知道不是。
按武道上面的境界劃分,他其實已經到了五階后期,并且反樸歸真。
蘇辰甚至能看到對方體內強橫磅礴的真氣。
他的身旁是一個二十多歲、氣蓬勃的青年,隨著呼吸,肌肉有如水浪涌動,眼中鋒芒點點,顯然這人也把劍術練到極高明的地步。
兩人腰懸長劍,十指如玉,身上氣息晦澀深沉,
“這是劍客了,而且是天下難得的劍術好手。“
如此形貌,蘇辰也就明白了對方是誰。
雪女的情報中有提起過。
劉協雖然是個傀儡天子,但并不是沒人押注,劍師王越就一直隨扈在皇帝身旁。
閑時教導劍法技擊之道。
當然,也有防著董卓暗中加害的意思在里面。
王越劍法高明,號稱天下劍宗,學成文武藝,賣于帝王家,他到京師是想謀得一官半職,為人熱衷于功名利祿。
這種做法,換到后世來說,就是兩個投機分子。
名氣雖然大了點,實力高了點,地位其實并不怎么樣。
對他們這種江湖散人,無論是文臣還是武將,基本上都是無視的。
當然,教導天子學劍的帝師,這名號說出去,總不免令人高看三分。
雖然沒有實權,并不足以讓人敬畏,在天下武人之間,也算是很有面子。
“陛下能夠安好無恙,末將就安心了!”蘇辰看了兩眼,也不去關注王越和史阿兩師徒。
他發現,自己先前的所作所為,似乎嚇到了兩個小家伙。不由得面上就露出和暖之意,當先一揖,輕聲笑道:“這位應該就是伏貴人了,果然靈秀天成,不錯不錯。”
此言一出,眾人全都變了臉色。
一方面,蘇辰的聲音里面透著令人安定的力量,劉協和伏壽兩小孩的身體立刻不抖了,展示出強大的武道和心靈修為。
另一方面,卻是蘇辰話里透出來的意思,并不是朝見天子的態度。
就如見到親朋好友家的小孩一般,你真可愛啊,好好學習啊,然后,叔叔給你糖吃啊啥的。
這種態度不能說不對,但如果面對的是皇帝,那就有些不妥了。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司徒楊彪、太尉黃琬、司空荀爽等大臣全都微微低頭,不讓別人看清自己的臉色。
他們什么都不敢做也不敢說。
畢竟以前沒打過交道,他們并不知道這位新來的李將軍性格如何,會不會傷到小皇帝?
若是性格暴劣,脾氣不好,自己觸怒對方,事態發展恐怕會很難讓人接受。
倒是兩個小孩,聽得此言全都松了一口氣。
伏壽小姑娘悄悄的抬頭細細端詳起蘇辰的面容來,大眼睛里透著好奇之色。
甚至,因為蘇辰那如同玉質般細膩潔潤的臉龐,看得微微發怔。
劉協也是抬頭望來,眼神里的戒備和陌生悄悄然淡去了許多。
觀人觀行,聽話聽音,至少這位李將軍很和氣。
董卓伏誅之后,不出意外,肯定是這位掌控了大軍的李將軍主事。那么,他的態度很重要。
武將大多都是粗魯不文、兇神惡煞之輩,一言不合就喊打喊殺的。一個董卓已經殺得漢家皇室人丁凋零,如果再來一個,誰都受不了。
功辰這樣的態度,至少,還不會讓人太過害怕。
要知道,董卓見皇帝之時可是贊拜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
說的是,董卓上朝了其實帶著武器,不行禮的。
他進到宮中就如進入自家房內一般,對小皇帝也象是對待無知的小屁孩,那是根本就沒放在眼里。
如蘇辰這般率先行禮,作個揖,禮敬天子,已經很好了。
“愛卿免禮,將軍斬殺董賊,為我漢室報仇血恨,聯…感激不盡,盼將軍到來,如寒冬之望春陽!”
劉協一本正經的回著話,雙手虛抬,禮儀周全。
只不過,稚嫩的童音帶著些許不確定,尾音顫抖著。
但好歹一字一頓的把這話說整齊了。
也不知是不是想起了當日火起洛陽,宮廷浴血的情景,說了兩句話,他的眼眶就紅了,嘴唇微扁。
他身邊的伏壽小女孩斂衽一禮,以示不敢當得蘇辰一拜,也是豆大的淚珠子往下掉。
八九歲大的孩子,面對殘酷現實,這一路行來壓力之重,可想而知。
此時被蘇辰以春風化雨般的和暖氣息籠罩著,心里放松的同時,難免軟弱了幾分。就如回到了父母親人身旁。
蘇辰暗暗嘆息,心想若是在現代社會,這種年紀還是剛剛讀小學二年級,這時候就要承擔起整個天下,實在過份了。
而且,身為傀儡,他們還要日夜擔心著失去利用價值被人毒死。
這種生活也太過沒滋沒味。
心里憐惜著,他伸手輕輕揉了揉兩個小孩的腦袋,安慰道:“好啦,全都過去了,就象是做一個噩夢,如今也該醒了。以后就放寬心思,安享太平,再沒人敢對你們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