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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0 只愛紅塵不羨仙(下)

  說著話,一個仆人打扮的中年,奉上茶水,兩人落座。

  蘇辰揮揮手,讓白虎堂的人馬散去,既然找到了線索,他也就不急了。

  還不忘給謝秋瑩使了個眼色,告訴她原來的收集道書行動,也可以告一段落。

  白虎堂的人離去,小院中氣氛變得更加友好,再沒有先前那劍拔弩張的緊張。

  聶小倩沒有離去,在一旁逗弄著跳下地來的小狐,難得的面上露出笑意。

  從老道士絮絮叨叨的話里,蘇辰聽出來了。

  這位王真人的確是沒有走修心練魂的路子,他是喜怒哀樂盡形于外,就如平常俗世眾生。

  也明白了他為什么躲在金華城。

  老道士原名王赤城,幾年前還是京城玄帝觀的主持,很是收了一些徒弟,驅鬼捉妖,名氣很大,尤其深得百姓敬重。

  后來,朝廷尊奉國師,他們這些小門小派的,在京城就沒有了生存土壤,有許多同道甚至慘遭殺害。

  王赤城老道見機還算快,一見大事不妙,就棄了道觀孤身南逃。

  一路追殺反殺,到了金華城,他才擺脫追兵,隱居了下來。

  似乎是難得遇到同道,王道長一打開話匣子就收不住嘴。

  蘇辰幾次想問及自身狀況,都不太好打斷對方,憋了好一會,終于忍不住問道:“王真人,你先前所說祭練元神,尊師那里可有什么說道?”

  “我沒經歷過這一步,具體情況不太清楚,只是,早年曾聽師父說過,待到心動如潮,魔念大起之時,就必須避居深山,少見外人…過一些年,就會漸漸渡過這一關,師父也在那一年遠走避世,再也未曾見到過,不知他老人家如今去了哪里?”

  蘇辰一聽就明白了,不由得恍然大悟。

  他終于知道為什么仙人的仙字是一個人加一個山字,要住在山里才能長進,才能跨過一些重要門檻,才能稱仙。

  “避居深山,不受紅塵沾染,不接因果,沒有了心思浮動的誘因,就無需壓制情緒,每日里參禪打坐,心如止水,自然而然的也就消除了魔念…“

  “傳說中所說的佛道兩門修士往往會遠離紅塵,其原因在這啊!”

  事情說穿了,就不值一提,并不是那些出家人喜歡山林,而是逼不得已。

  人是群居動物,誰不愛繁華,誰不愿自己過得舒適快樂一點?

  為了某個長遠目標,對有志長生的高人來說,總得舍棄一些什么。

  那些門派不允許弟子住在熱鬧的地方,不允許沾染名與利。

  更極端一些的道佛高人,對門人弟子要求更高,需要斷塵緣,忘記父母、忘記親人,還有更厲害的,比如殺妻證道,殺父殺母證道。

  無論是哪個方式,其實就是保證自己在修練道途之中,心里不起波瀾,免受魔念滋擾。

  王老道似乎想起了一些久遠的歲月,沉吟著不語。

  蘇辰也是靜靜的思索了一會,終于搖頭嘆息,他發現對方所指出的方法還真不適合自己。

  他并非正經的苦修道士,而是穿越人士。

  來到此方位面更是為了掙取氣運,求得修為突飛猛進,哪里耐煩去隱遁避世靜修。

  更何況,如今的形勢也容不得他放手。

  蘭若一行之后,跟樹妖姥姥結下梁子,那老妖婆在一旁窺視著,隨時都有可能動手。

  白虎老妖血祭煉法,也不知什么時候就會找上門來。

  這一次,很可能不是輕輕松松就能揭過的事情,不是一方徹底身死魂滅,根本就收不了場。

  畢竟,殺子之仇不共戴天。

  更麻煩的是,自己殺了莫離等人,等到回歸的時候,若是實力不能得到突破性進展,恐怕就擋不住莫老頭的襲殺。

  有沒有證據不重要,莫家身為南江世家,真要決定動手,只需要懷疑就可以了。

  莫老頭那種身化蛟蛇,影響天象的威勢,說他沒有練成元神法身,怎么也說不過去的。

  若是自己跟故事里說的那樣,在深山中避世修練,幾年一晃而過,沒能突破的話,到時怎么抵擋?

  好不容易在金華城打開的局面全部毀于一旦,自己在意的人會被老妖殺個精光,就算是回歸了,也不一定能打得過莫定遠。

  這種局面,是蘇辰怎么也不可能接受的。

  此路不通,那就換個法子。

  蘇辰心里一股燥意又開始升騰,眼角微微帶著腥紅色,沉聲問道:“道長可還聽說過其他法門?山中清苦,想必也沒有幾個人能耐得住寂寞,至少,寧某人是不可能避世山林。”

  “就是啊,所以咱們才是同道中人,師父他老人家怎么就想不開呢?紅塵萬丈,美妙無比,把握現在多好,何必為了某個不知能不能達到的縹緲目標虛擲一生呢。”

  老道一拍大腿,十分興奮:“來來,這是我親釀的百果靈酒,老道花了好大的功夫才采集齊全,書生你可有口福了。”

  他把酒給蘇辰滿上,眉飛色舞的又道:“我說寧秀才啊,你不學我師父那老古板就對了,一次閉關幾十年,再也見不著人,這不等于已經死了…其實祭煉元神也不只這一種方法,我記得那位遠赴南疆的師姑,她就不是這樣的,比我還要逍遙得多,還不是同樣的修成了元神法相。”

  “你師姑,她是怎么做的?”

  蘇辰神色一喜。

  “別急,喝酒…”

  王老道一杯下肚,面上閃過一絲悵惘,吟道:“聞歡已倦往,得飽還思睡。春歸只如夢,不復悲憔悴。寄言少年子,努力作春事。亦勿怪衰翁,衰強自然異。”

  蘇辰安坐靜聽,聽著詩句里面的嘆息年華老去不甘與落寞,還有一腔勸慰少年人當及時行樂的快意…

  他默然舉杯,一口酒飲下,只覺四肢百骸無不暖洋洋,心道好酒啊,這老道士果真是同道中人,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被人從京城繁華之地趕到金華城,倒也委屈了他。

  “你的意思是說,無需壓制情緒,盡情縱意隨心所欲?”蘇辰斟酌一下他的語意,訝然問道。

  “就是,當日我那師姑遇到你這情況的時候,可沒有這么多想法,她手執彎刀,連殺江北七寨八幫三千余口,肆意行事,搶男人的時候順便滅了那人滿門…在江湖上的名聲那是迎風臭三里,被稱為魔女。可那又如何?她終究還是成功了,在南疆一地稱尊道祖。”

  老道士唏噓不已,面色十分復雜。

  話語里雖然對他位師姑的行事十分不恥,但對這種成就,卻是艷羨萬分。

  “魔女?魔念!”

  “堵不如疏,順其自然…好一個縱意行事。”

  蘇辰陡然站起,拱手一禮,笑道:“真人今日指點,寧某他日若有所成,定有回報,從京城到來的威脅,卻是不必再放在心上,告辭…”

  他明白怎么解決這種情緒問題了。

  如果不出意外,困擾自己的問題將會迎刃而解。

  蘇辰轉頭向著院內竹林微微一笑,轉身離去。

  看著蘇辰一襲白衣飄然而去,王老道靜靜坐著,院中只聞風吹竹葉聲音,過了好一會,他才舉起杯一口飲盡,長嘆一聲道:“文姑,我這般做法到底是對是錯,是不是有些對不起通玄道友了。”

  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跟別人說話,小紅狐伸出粉紅的舌頭舔著杯中的百果酒液,聽而不聞。

  左側竹林卻響起輕微振翅聲,一只長須彩蝶飛了出來,閃了閃就飛到桌上。

  它對著酒壺長須一抖,就有一道酒線直飛入嘴里,翅翼微微顫動,一個蒼老女聲傳了出來。

  “王老道,難道你沒看出來嗎?你若是不說點干貨出來,恐怕很難過得這一關,明年今日,就輪到我給你上香了…通玄真人的事,還輪不到我們操心,人家是名門正派,過得好著呢。”

  “你是說,那寧文靖殺意暗藏,志在必得,他真會如此心狠手辣。”

  “廢話!翠山虎王的獨生兒子都是說斬就斬,蘭若寺的老樹妖也差點被他一劍斷魂,這么一把劍,你當他跟你過家家啊?先前你跟白虎堂起沖突的時候,就已經半只腳踏進了棺材中…”

  女聲說到這里,再不多言,蝴蝶翅膀一張,直竄半空,閃了閃就消失遠方,空中留下最后一句話:“他剛才已經發現我了,好在沒有追究,以后咱們還是少聯系吧,否則遲早被你連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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