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親眼看見猴子釀酒?”趙昀的聲調微微拔高了幾分,語氣中顯然露出些不信。
“這倒沒有。”
蘇銘想了想,把后山小山谷里的事說了。不過卻隱去了一部分實情,并沒說是動物園猴王釀的酒,只說自己去后面山里游玩,遇到幾只東倒西歪的猴子,那些猴子看見有人來了,就怪叫著逃走,自己好奇追上去,在一個山谷里,發現了猴兒酒。
趙昀點點頭,這就說的過去了,猴子又不是釀酒工人,怎么可能當面釀酒給人類看?
他極有興趣的問:“那棵釀酒的樹還在嘛?”
“在啊。”蘇銘點點頭。
“這樣,你跟我來!”
趙昀想了想,也顧不上吃飯了,站起來就朝樓上走。
“開飯嘍…”趙茜圍著圍裙從廚房里跑出來,卻見趙昀帶著蘇銘上了二樓,她一邊在圍裙上搓著手,一邊追上兩步,站在樓梯下沖著蘇銘他們的背影叫:“老趙,你又要干嘛,帶小蘇下來吃飯啊!”
“等等就來。”趙昀頭也不回的擺擺手,拉著蘇銘就進了二樓書房。
書房面積不大,墻壁上掛著幾幅字畫,蘇銘不懂字畫,可一看便知,絕對不是明清居墻上掛著的那種垃圾貨色。
書房的一整面墻壁,被改造了了一個大柜櫥,上面擺放著不少瓷器之類的東西,還專門用鋼化玻璃鎖住了。
趙昀蹲在一個保險柜前面,飛快的扭動了幾下,打開箱門,從里面拿出來一只酒杯,輕輕的放在桌上。
那酒杯和現在人喝酒的小酒杯差不多大小,但卻是淡青色的,不知道是什么材料所制,杯身周圍,還有一縷縷的細密的紋路,像血一樣的暗紅色。
書房在背陽面,光線暗淡,趙昀也沒開燈,昏暗中卻見那酒杯竟然有些微微發亮,好像蒙在一層霧氣當中。
“這杯子就是夜光杯,古人說,葡萄美酒夜光杯,喝葡萄酒,就要用夜光杯。”
趙昀靠在一張太師椅上,把玩著那只夜光杯,不急不慢的說:“其實嘛,這話不完全準確。葡萄酒是果酒的一種,品任何果酒,都以夜光杯為容器最佳。百果酒乃是果酒中的王者,自然更該用夜光杯。”
趙昀說完,拿過蘇銘送的猴兒酒,小心翼翼的朝夜光杯中倒滿一杯。
書房中頓時彌漫起一股醇厚的酒香。
趙昀眼睛一亮,舉起杯子放在鼻子下面深深的吸了一下,然后舉杯一飲而盡,閉上眼睛,手里把玩著夜光杯,口中似乎在回味猴兒酒的醇香,良久之后,才深深的吐了一口氣,重新睜開眼睛。
“好酒!的確不是市場上賣的那種假猴兒酒。”趙昀沖蘇銘比劃了一個大拇指。
“我也是覺得這酒味道很特別,才送給您的。”蘇銘笑道。
“酒是好酒,沒得說!不過,小蘇,這瓶酒,我卻是不能收的!”
蘇銘一愣:“為什么,難道這酒有什么不對勁,不衛生?”
“這倒不是,既然已經發酵成酒,那便不會有什么細菌了,就算有些不衛生,也無傷大雅。咱們又不是醫生,沒必要講究那么多。”
趙昀笑著擺擺手,解釋說:“酒這東西最能殺菌,有些老酒,在古墓里窖藏了千百年之后,人依然能喝,最多醉死,卻不會有什么細菌感染之類的。我的意思是,你這瓶猴兒酒,價值不菲。今天我請你來,是感謝你對橙橙的救命大恩,要是再收了你的猴兒酒,未免太占你便宜了。所以這個禮物我不能要。”
“這個能賣錢?”蘇銘倒是沒怎么想過這個問題,猴兒酒雖然傳的神乎其神,但這玩意一不能量產,二來,市場上也沒有聽說過有猴兒酒賣出高價的事情。
自己一無名氣,二無背景,拿著一瓶奇奇怪怪的酒,說這是猴子釀的,還要賣個高價,有人相信才怪!
“你聽我慢慢跟你說,我是搞古董的,你這個猴兒酒的價值,和古董倒是有些類似。比方說吧,一件玩意,為什么它值錢呢?第一,是少,越稀罕的東西越金貴,漢玉值錢吧,我告訴你,要是一個月之間,陽川市的市面上,一下子冒出來十幾件,不,只要及二連三的冒出來三四件,這玩意的價錢立刻就下去了;
第二呢,要找對買家。比方說,一個喜歡瓷器的,你非賣給他字畫,他就算愿意買,也是為了倒手賺錢,自然舍不得出高價,可你要是找了件唐三彩給他,那就像把一個美人放在色狼面前,他借錢都會買,因為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過了這村,就沒這個店。
第三呢,當然是玩意本身的品質如何了。你這雖說是猴兒酒,但品相如何,我也不好妄下定論,我是搞收藏的,可并非品酒大家。”
“猴兒酒還有高下品質之分?那您給我說說唄。”蘇銘也有些感興趣。
趙昀用修長的手指,在桌面上輕點幾下,不急不慢說:“猴兒酒是一個統稱,細分的話,分為幾類。
第一,稱之為‘液釀酒’,猴子取百果在一處發酵,果汁滴下,初滴為‘百果液’,大量的百果液聚集起來,二次發酵,可以稱為‘百果釀’。這二次發酵的百果釀,價值自然高過一次發酵的百果液,因為猴子貪嘴,往往聞到香味,不等集液為釀,便會喝光那些百果液。
二次發酵并不是終點,還有第三次發酵,等到所有的果子不再有汁液滴下,將得到的百果釀密封在一處,三次發酵,產生了濃厚酒味,這才稱得上真正的猴兒酒。”
蘇銘心里回憶了一下,猴王最后把那些已經不再滴下液體的果子全部丟了,這么說,這應該是屬于三次發酵的猴兒酒。
趙昀不知道蘇銘心里已經有了判斷,接著說:“第二,稱之為‘猴品’。猴群之中,有等級從屬。猴王、母猴、公猴,還有強壯者、弱者、年老者、幼者,不同的等級猴子,地位是不一樣的。越是等級高的猴子,能獲得的釀酒原料當然就越好,地位低的猴子,連吃飽都成問題,何談能釀酒?同時,越年長的猴子,釀酒的‘手藝’就越好!
所以,百果釀的價值,也取決于釀酒的猴子的年紀和在猴群中的地位。
第三,稱之為‘地品’。正所謂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不同地域的猴子,釀的酒也不同,比較著名的,有峨眉獼猴,華山猴,黃山猴,大黃猴等等。”
“長見識了!”蘇銘心悅誠服的說。
“我這也是聽朋友說的。”
趙昀擺手笑笑,道:“這都是古書上劃分方法,然而猴兒酒即便在古代都極為難得,現在這年頭,猴子都沒幾只,哪來的猴兒酒?也許真正的深山老林里,機緣巧合之下,或者還能發現。所以,無論是液、釀、酒,還是猴品地品如何,只要是猴子釀出來的,都極為珍貴的。
真正的猴兒酒千金不換,即便是高仿,那價值也是不菲。民國時期,有戶人家,將各色水果放在大缸里,漚爛霉過,等它發酵,加上少許酒母,再瀝青過濾,蒸曬埋藏,人工釀出‘猴兒酒’,飲用之后,心不跳,腦不熱,安然入夢,舒服已極,醒來通身舒暢,神智力清,對身體那是極有好處的,一瓶能賣出上百大洋,供不應求,可因為成本貴而費事不能多做,難得做上一回。至于到了現在,市面上的猴兒酒,用你們年輕人的話來說,那就只能是‘呵呵’了。”
“那您估計,這酒到底能值多少錢?”蘇銘問。
“這個我也說不好。酒和古董有相似之處,本身品質是一方面,這需要找專業人士鑒定;另外呢,不同的地方,賣的價錢也不一樣,比方說一件古董,我去鄉下收,可能只要幾百,去首都琉璃廠,說不定就要上萬,若是放到拍賣行,遇到喜歡的行家,再有幾個抬價的,賣個幾十萬不費事。猴兒酒這東西,屬于可遇不可求之物,運氣好的話,天價也是能賣的出來的。”
聽趙昀這么一番系統的解釋,蘇銘對于猴兒酒的價值,立刻有了新的認識。
他想了想,說道:“趙叔,這猴兒酒,我那還有一些。這瓶酒我是送您的,世上絕對沒有禮物拿進了家門還帶走的道理,太失禮了!再說了,如果不是您今天告訴我這些知識,我也不知道猴兒酒的寶貴,這瓶酒就當是我的感謝,你一定要收下!”
見蘇銘說的真誠,趙昀稍稍一遲疑,便不再推辭,哈哈笑了起來:“既然這樣,我就不客氣了。說實話,我雖然不嗜酒,可畢竟是搞收藏的,看到這猴兒酒,還真是眼熱的不得了呢。”
他說完,很慎重的把剩下的半瓶猴兒酒和夜光杯一起,鎖在保險柜中,然后轉身對蘇銘說:“你剛才說,那里還有猴兒酒?要是信得過我,我在香江那邊有拍賣行的關系,可以送去拍賣試試。”
“那就麻煩您了。”蘇銘點點頭,趙昀這句話正是他需要的。
正如趙昀所說,同樣的東西,在不同的人手里,在不同的場合,價格絕對不一樣。
自己一個一文不名的小青年,就算手握重寶,也賣不出高價,說不定還會被人覬覦。
“走走走,吃飯去,你趙姨該等急了!”
趙昀拉著蘇銘朝外面走,經過保險箱的時候,有些懊惱的拍了拍腦門,露出一個苦笑:“早知道這真是猴兒酒,剛才說什么我也不會一口喝這么多,敗家啊!”
“額…”蘇銘無語,照這么說,我天天喝這玩意,豈不是成了天字第一號敗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