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葉春秋依然早起上學,對那周夫子,他已懶得理會了,可是上學做做樣子卻還是要的。
更何況今日是聯保的日子。
廩生具保是葉家的事,不必考生們負責,自然會請縣里的廩生來出面。
而聯保卻需要五個考生簽署保單,送去縣里,為的就是防止作弊,一人作弊,全部連坐,取消一輩子的考試資格。
周夫子今日沒有授課,當然,他如往常一樣沒有正眼看葉春秋,只是拿出一個名冊來,唱喏著名字:“葉辰良、葉欣…葉子辰…”
叫了五個人的人名,然后五個少年上前,在保單上各自簽署自己的名字,而后畫押。
周夫子又開始唱喏。
直到最后的時候,他念道:“葉春秋、葉俊才、葉文、葉武、葉俊杰…”
這五人,有兩個是三房的,還有兩個是葉家的遠親,當然,他們都和葉春秋一樣,都是學里最熊的孩子,素來不為周夫子所喜,基本上,他們的人生都已經規劃好了,是作為葉家的廢物般存在。
方才大家具保的時候,周夫子幾乎是指指點點,告訴大家應當把自己的名字簽署在哪里,又該在哪里畫押。可是葉春秋這幾個人上來,他卻只是臉色冷漠,把臉別到一邊去,懶得理會。
葉春秋沒來由的好笑,話說…自己才是孩子好不好,這周夫子的氣度連自己這個十歲出頭的孩子都不如啊。
不過對于這么明顯的歧視,葉春秋沒有多說什么,畢竟對葉春秋來說,考試才是要緊。
縣考的日子終于到了,這一天,葉景起得特別的早,和葉三一起為葉春秋準備了考籃和隨身換洗的衣物,不免還要嘮叨幾句,告訴葉春秋一些考試的事項。
葉春秋磨刀霍霍,初生牛犢不怕虎,笑吟吟的對葉景道:“爹,我考個案首回來。”
葉景笑呵呵的道:“當然,考了案首,光耀門楣。”
雖然這樣說,但顯然安慰的成分更多一些,葉景說罷,似乎是想到什么,神色有些黯然。
葉春秋吐了吐舌頭,這個爹心事太多,簡直無法溝通。
等到了府外,葉家十幾個去縣里趕考的人早已侯了多時。
帶隊的是一個遠房叔公,和老太公是一個輩分,葉景見了他,都要喊一聲叔公,老叔公此時早已雙鬢斑斑,老態龍鐘,捋著花白的山羊胡子,指揮著小輩們把行李聚在一輛大車上,便倚在車轅,命人出發。
葉春秋坐在車尾上,這種敞開式的牛車唯一的好處就是可以沿途看風景,不過車子很顛簸,一會兒功夫,屁股就酸麻了,葉俊才幾個忙是鞍前馬后的坐在他身邊,至于葉辰良今兒沒有和葉春秋打招呼,在另外一輛大車上。
這一路走著,葉老叔公居然很熱絡的湊到葉春秋的身邊來,捋著須搖頭晃腦,親昵地道:“你可是大房的春秋?你爹回來了?回來了好啊,落葉總要歸根的。”
葉春秋行禮道:“叔公好。”
葉老叔公很愉快的向著葉春秋點頭道:“乖,我和你爹是老相識,哎…哎…如今轉念一想,往事如昔啊,想當初你爹隨老夫去縣試,起初的時候,他也和你一般大,嘖嘖,你爹人不錯,老夫與他很投緣,不過啊…他是文曲星,一次就中了童生,老夫…哈哈…老夫是一年又一年,轉眼二十多年過去了…”說到這里,葉老叔公拼命咳嗽起來,老半天才緩過神來:“這人哪,若是消磨了志氣,這輩子可就完咯,老夫如今六十有三,考了五十多年,照樣是老驥伏櫪,壯志不減當年…”他說罷,便仰天長嘆。
葉春秋也是醉了,老叔公考了五十多年的童生,居然還考出優越感來了。
不過畢竟是長輩,葉春秋忙道:“是,是,老叔公教誨的是。”心里沒來由的有點難受,怎么感覺你像反面教材似的,考了一輩子,頭發白了,牙齒沒了,背也駝了,以后的我難道也是你這樣?
葉春秋下意識的打了個冷顫,不說他有多大的智慧,他不是還有光腦嗎?也不會混成老叔公這樣吧!。
不過話說回來,光腦的用處有多少,葉春秋其實并沒有太大的把握。
“是,你說什么?”葉松有點耳背,聽不太清,便弓著身,耳朵朝葉春秋嘴邊湊來。
葉春秋目瞪口呆,我了個去,叔公你要不要這樣,你耳背還堅持科舉第一線啊。
他只好大著聲音對著葉老叔公的耳朵大嚷:“叔公教訓的是!春秋記住了。”記住了…記住了…記住了…最后三個字,余音繚繞。
葉松像是聽明白了,直起身子,捋著花白的胡須,驚詫的道:“妓…妓什么妓?噢,是狎妓吧,什么!汝父居然還去狎妓玩樂?這…這真是糊涂啊,有辱斯文,荒唐,荒唐…”他忍不住老淚縱橫,幽幽的看著葉春秋:“一別十數載,汝父學壞了啊,正心誠意,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心術不正,何以持家,糟糕,糟透了,下次若是遇到,我非要代葉家的列祖列宗好生教訓教訓他不可。”
葉春秋傻眼了,這…沒法兒溝通啊,身邊的葉俊才笑得岔了氣,哈哈大笑:“春秋,叔公是個聾子,哈哈…哈哈…”
誰曉得這句話,葉松卻是聽明白了,勃然大怒,直接給葉俊才一個暴栗:“狗東西,沒大沒小,看看人家春秋,他爹雖然狎妓,可是春秋也算是出淤泥而不染,你這不知禮數的混賬!”
葉俊才被老叔公一通猛揍,哇哇亂叫,葉春秋開始也笑,后來仔細一回味,咦,這是夸我還是罵我呢,我爹好冤枉,沒狎妓啊。
葉家的莊子距離縣城并不遠,也只是一個多時辰,便抵達了縣里,葉春秋看著這只類似于集市的小城,并不覺得稀罕。
葉叔公老馬識途,熟稔的帶著眾人到了距離縣學最近的一家客棧,客棧的店伙和老叔公很熟稔,嘻嘻笑道:“葉老先生又來考了,呀,今年你們葉家的陣勢倒是不小。”
葉老叔公不與粗鄙人語,只是捋須,含蓄的笑了笑,老規矩,開了七間客房,兩人一間,葉俊才湊來要和葉春秋一個房間,接著一干人便下樓用飯。
一樓很熱鬧,因為馬上要開考,這客棧大多都是趕考的人,葉家和本縣的人都有一些牽連,葉老叔公很快就與一個老‘先生’勾搭上,討論起今年的縣考。
葉辰良鼻青臉腫,臉上的淤青還未消散,不過他在縣里認識的人多,風光得很,許多人都聽說過他的大名,這個道:“葉兄此番可有把握嗎?”
葉辰良謙虛得體地道:“沒有放榜出來,談何把握。”
“別人不敢說,葉兄此番是必中的。”
話說葉辰良因為學問蠻好,也結交了不少朋友,人緣倒是不錯,便有人笑道:“葉兄太謙虛了,葉兄若是不中,我等豈不是也要名落孫山?此次榜首,我最看好葉兄的。來,葉兄來這里吃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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