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有宦官匆匆趕到葉家,傳口諭說陛下召葉春秋進宮覲見。
葉春秋知道,昨天的事兒還沒完呢。
這事估計算是滿朝皆知,雖是這事是他指使張家兄弟所謂,不過他倒是沒有半點的畏懼,不疾不徐地穿戴一新,便上了馬車,趕緊入宮。
暖閣里,卻已來了人,為數不少,都是老熟人,劉健、李東陽、謝遷、王華,除此之外還有吏部尚書張彩。
眾人都沒有做聲,葉春秋和他們點了點頭,旋即朝朱厚照行了禮。
朱厚照的臉色很難看,氣沖沖地道:“這兩個國舅竟鬧出這樣的事,實在是混賬。”
葉春秋道:“陛下說的是戶部尚書盧公家的事吧?”
朱厚照皺著眉頭道:“還能是什么事,朕這一次非要治他們的罪不可,實在是太可恨了。”
相較于朱厚照的怒火,反而是幾個學士一致的沉默,一直不發一言。
他們固然是深恨這樣的行為,可有什么辦法呢?現在再惱怒,最后的結果還不是那壽寧侯和建昌伯逍遙法外?只要太后在一天,除了謀逆這種大罪之外,你還真拿他們沒有辦法,何況這一次不是沒有死人嗎,現在若是罵得太厲害,最后卻是治不了罪,反而會使自己成為笑話。
既然牽涉到的是國舅,那就是陛下的家事,陛下自個兒拿主意吧。
朱厚照則是看著葉春秋道:“春秋以為如何?”
葉春秋愣了一下,道:“陛下做主就好。”
張家兄弟的厲害之處就在于,他們雖然很惡心,可是每一個人想弄死他,都喜歡踢給別人去弄,因為這兩個人實在太棘手,一個不好,是會惹來大麻煩的。
朱厚照本想聽聽葉春秋的意見,葉春秋卻又把事兒丟回給了朱厚照,朱厚照只好干瞪眼,雖然恨不得將那兩個國舅直接丟到糞坑里浸死,卻偏偏又無能為力,多半這時候,仁壽宮早就有人來打探了,稍有不如意,太后立即就會有動作。
朱厚照看向劉健諸人,道:“諸位愛卿呢?”
劉健苦笑道:“此乃陛下家事,臣不敢過問。”
朱厚照撫案,牙齒咬得咯咯響,過了半響,只好道:“那么你們就退去吧,春秋,你留下。”
劉健等人長出了一口氣,連忙起身告辭。
其他人統統走了,朱厚照才看向葉春秋道:“春秋,這張家兄弟…”
“陛下…”葉春秋突然道:“陛下,臣是來請罪的。”
“嗯?”朱厚照抬眸看著葉春秋,顯得有些詫異。
請罪?
朱厚照糊涂了。
葉春秋卻是道:“陛下,這張家兄弟所謂乃是臣弟所指使的,因為臣弟一直懷疑盧文杰便是走私商。”
“啊…”朱厚照訝異地看著葉春秋,卻是因為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戶部侍郎會和走私有關系。
他背著手,顯得凝重起來,煩躁地來回踱步,過了一會,才抬頭道:“不對啊,就算是懷疑,可是為何讓張家兄弟去?這兩個家伙最是不靠譜了,難怪至今沒有炸死人,朕怎么說的,既然想要殺人,就一定要滅口,現在你看看,人家一根毫毛都沒有掉,反而盧文杰上書告病,得了滿天下的同情,朕若是不處置這一對活寶,只怕民憤難平。”
葉春秋卻是忍不住地笑了,道:“無妨,且先委屈一下他們。”
心里卻是不禁在想,委屈也是應該的,這兩個家伙得了這么多好處。
葉春秋繼續道:“這不是打草驚蛇,而是…”葉春秋瞇著眼,眼中帶著幾分狡黠,繼續道:“而是引蛇出洞。”
“什么?”朱厚照錯愕地看著葉春秋,下一刻,神色興奮地看著葉春秋道:“你來給朕說說看,朕就喜歡害人的故事。”
葉春秋連忙糾正朱厚照道:“陛下,這不是害人。”
“先不管這個,你且先說了這事情的緣由,再管其他的。”朱厚照一臉興致勃勃地看著葉春秋。
葉春秋卻是答非所問道:“陛下可曾想過,這些私商該怎么處理?”
朱厚照露出一臉的一頭霧水,很直接對著葉春秋搖頭。
葉春秋看著朱厚照,目光帶著幾分沉重,隨即道:“他們的勢力太大了,牽涉的人也太多,有不少都是名滿天下的君子,何況他們平日里,大多數都是‘兩袖清風’的清官,真正的買賣,卻是交給別人打理,想要真正鏟除他們,可以說費時費力,且不說沒有人敢去查,就算真有人不懼險阻,去一查到底,要搜羅出證據,使人信服,又需要多久呢?而在這些時間,也足夠他們湮滅罪證了,再者牽涉甚廣,牽一發而動全身,陛下當真要痛下決心,他們會肯給陛下這個機會嗎?”
朱厚照不禁嘆了口氣,他也深知某些政令出不得紫禁城,就算出了,結果也是陽奉陰違,葉春秋的話,倒不是沒有道理的。
此時,葉春秋抿抿嘴,又接著道:“可是現在不同了,現在臣弟用了最簡單有效的辦法尋到了他們的后臺,他一敗露,這個時候會怎樣做?”
朱厚照瞪大了眼睛,眼中全是好奇,道:“是啊,怎樣做?”
葉春秋深深地看了一眼朱厚照,神色陰沉起來,道:“陛下,一旦敗露,他便不免要不安和恐懼了,所謂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現在我們就是賊,他每日這樣被我們這樣盯著,哪里睡得著覺?所以他們只能選擇一個一勞永逸的辦法解決掉我們。”
朱厚照深吸一口氣,眼眸中升起了幾絲怒火,道:“意思是說,他們會刺殺你?”
葉春秋自信地道:“他們還真未必有這個本事,想殺我,也得看我手中的劍答不答應,何況鎮國府既然選擇開海,牽涉到了這么多人的利益,就算殺了我,又有什么用?只要鎮國府還在,貿易特許也在,他們就擋不住這浩蕩的潮流,除非…他們選擇…”葉春秋突然笑了,接著道:“除非他們選擇鋌而走險,一舉摧毀秦皇島,若是能趁機將臣弟也殺死,那更是再好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