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了工具來的匠人們開始行動起來,零件也是吊上來的,首先要做的,就是對這新式的火炮進行固定。
此時所有人都很認真,葉春秋只是在旁觀摩,因此默然無聲。
負責水師的人叫王雄,是個秀才,最早入鎮國新軍的一批人中的一個,從前曾是王守仁的左膀右臂,現在卻負責鎮國新軍的事務,某種程度來說,他對水師本是一竅不通的,偏偏這時代,對水師精通的人,一個都沒有,好在有這些佛朗機人手把手的教導,王雄更是索性每日都跟在那葉斯的屁股后頭,一絲不茍地學習。
據說水師的生員們剛剛上船進行操練的時候,這些人中竟有近半人都是旱鴨子,一到了船上便是上吐下瀉,連站都不能站穩,現在經過這兩月的操練,總算是好了不少,而如今,這王雄就站在葉春秋的身側,低聲和葉春秋說著話。
火炮已經在陸地上試射過無數次了,也曾模擬過船上的環境,不過對于真正在船上進行試射,王雄依然還是有一些擔心,若是發生什么意外,終究是不妥的。
正因為如此,王雄還是再三希望葉春秋下船,且先實驗之后再說。
葉春秋只是抿嘴微笑,目光卻落在匠人的身上,這艘‘秦皇號’采用的乃是佛朗機最流行的舷窗式火炮,這是在六七年法國人的發明,很快就風靡一時,秦皇號的設計,可謂領先。
匠人們開始將火炮固定,新式火炮的炮管很長,且比較單薄,這得益于煉金工藝的不斷提高,要知道這個時代的鋼鐵往往原始,根本承受不了火藥在膛內的爆炸,所以為了防止炸膛,往往炮管制造的極為厚實,如此一來,火炮就顯得過于笨重了,偏偏船上的火炮越是笨重,后坐力越大。
而新式火炮的炮管,使用的卻是中碳鎳鉻鉑系合金鋼,這種鋼材最大的特點便是承受膛內的瞬間壓力和高溫,在這種前提之下,炮管則越單薄越好,在杜絕炸膛危險的同時,盡力使其‘輕薄’,而且它的樣式,與加農炮有異曲同工之妙,多是炮管較長,這樣就使火炮的射程和精度有了提高,炮管內采用的大抵是步槍的膛線工藝,同樣是后裝炮彈。
為了減震,葉春秋在炮的底座,覆蓋了絕緣體之后,還墊了不少的橡膠,除此之外,便是炮彈了。
炮彈用的是后世‘榴彈’,當然,比之它的前輩來說,這種炮彈要粗糙了許多,好在炮彈較大,屬于大號的子彈,這就使得,葉春秋因為受限于工藝的問題,從而采用米尼彈,而是直接鑄造出真正意義的炮彈。
所謂榴彈,有一個別稱叫做‘開花彈’。這類炮彈是利用彈丸爆炸后產生的破片和沖擊波來殺傷或爆破,這種炮彈最惡心之處就在于,它里頭灌得不只是黃火藥,還又無數的鋼珠,一旦炸開,立即炮彈被強大的火藥分解,形成無數碎片混雜著鋼珠炸開,完全可以覆蓋附近十幾丈之遠,一旦炮彈落地,就意味著這十幾丈內的一切生物,立即會被無數的彈片和鋼珠撕個粉碎,屬于一種大規模的殺傷武器。
原本在船上,葉春秋不該用這種榴彈的,畢竟海戰最重要的是破甲,把對方打沉了才是正理,殺傷力大反而不是目標。
可是葉春秋經過反復研究,卻依然選擇了這種‘斷子絕孫’彈,理由很簡單,榴彈若是在三百年后的鐵艦時代,或許起不到任何破甲的效果,畢竟那鋼鐵包裹的艦身,若非特殊的炮彈是難以造成巨大損傷的,可現在…卻是木艦時代啊。
這種跨越時代的產品,不但惡心人到極點,殺傷力極大,真正恐怖的是,它無堅不摧,任何木質的戰艦,都可輕易地被它撕個粉碎,可以說,現在的榴彈大抵在現在這個時代具備了所有的功能,即大規模殺傷、造成火患、破甲。
葉春秋本也想過制造無后坐力火炮,可是想到條件的局限性,最終還是放棄了,而是采用了某些改良的方案,盡力使后坐力降低,比如減低火炮‘威力’,可即便如此,有了榴彈,依然完全可以造成碾壓的效果。
將火炮固定在了側舷窗,便有水手拉開絞索,將側舷窗打開,火炮被人猛地推出舷窗,黝黑的炮口便出現在了船身,而此時,葉春秋對陪同的佛朗機水師副官葉斯道:“起航。”
葉斯驚異地看著這新奇的火炮,還處在錯愕之中,聽到葉春秋命令,才是收回心神,不敢怠慢,連忙跑到了甲板上,下達了命令。
頓時,整艘秦皇號上的水手頓時開始忙碌起來,測試風向、起錨、楊帆,轉舵,在風力之下,大船開始徐徐的劃過了海水,徐徐朝著外海的方向駛去。
外海進行火炮測試,這既是保密,同時也是為了安全,想想看,若是這火炮在近海來上這么一發,產生了什么偏差,后果葉春秋不可想象。
葉春秋的體質極好,所以雖然是第一次真正地坐上這艘船海船,卻也不覺得眩暈,從炮艙到了甲板,在水師諸官的擁簇下到了艦首,遙望著遠處的海天一線,碧藍的海水與那湛藍的天空宛如相連一起,使人心曠神怡。
偶爾,會有海鷗在船上盤旋,它們并不懼船,甚至低空掠過,仿佛嘲弄大船速度過于緩慢。
那鼓起的風帆獵獵作響,船的速度也漸漸加快了一些,回頭一望,便見大陸越來越遠,最后只剩下了黑乎乎的一團。
葉春秋竟有些振奮,他的腳下,是一片汪洋,而這汪洋,才是自己和這個民族的出路。
站在一旁的水師營官王猛和副官葉斯悄悄地打量著葉春秋,只見葉春秋的臉上露出了溫暖的笑容,猶如這初秋的時節一般。
拿著羅盤和海圖的領航大抵確定了方位,在一個多時辰之后,一個生員氣喘吁吁地趕來道:“稟告恩師,地點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