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的話在這殿中回蕩。
無論是劉宇還是楊廷和,此時此刻都是面如死灰。
你們要斗,那是你們的事,皇帝老子管不著。
什么奸賊、什么閹黨,甚至是什么縱容家人橫行不法,又或者是收受了誰的賄賂。這些畢竟距離朱厚照太過遙遠,可是呢,很抱歉,你們已經沒有資格入閣了。
而事實上,朱厚照雖然只是一時負氣的話,卻也是實情。
經過了各種踴躍的彈劾,現在兩個人渾身都是污點,各自被人指責是奸賊、貪官的人,還有私生活不檢點的人,怎么有資格入閣呢?
內閣大學士,可是代表著無上的權柄和榮耀啊,很抱歉,至少現在,這個大門已經對他們關閉了,朕不會追究你們被攻訐的罪名,但是朕當然也不可能讓一個渾身都是污點的人進入內閣,參預軍機大事。
楊廷和的老臉垮了下來,當初他為了整倒焦芳,在背后做了無數的準備,他在東閣,十年磨一劍,為的就是這奮力一躍,可是萬萬想不到,一切都搞砸了,這一跤摔得很狠。
葉春秋,老夫遇到你,真是見了鬼了。
可是…他心里雖是萬念俱焚,卻是清楚,接下來,他是不能去尋葉春秋麻煩的,甚至他還得乖乖地和葉春秋打好關系,理由很簡單,他已經登上了前臺,已經萬眾矚目,也成為了閹黨欲除之而后快的人物,無論對于是劉瑾,還是張彩,又或是劉宇來說,你楊廷和好大的膽子啊,居然敢跟咱們玩陰的,不弄死你楊廷和,還能讓人安心地睡覺嗎?
至少在未來相當長的時間里,楊廷和都不得不走在懸崖邊,如履薄冰,稍有不慎,被這些人抓住一丁點把柄或者是機會,楊廷和都可能會被他們撕成粉碎。
李東陽那兒,也得好生巴結住,葉春秋那兒,更是不能得罪,葉春秋背后可是謝遷啊,一旦內閣分裂,誰知道還有沒有人愿意保自己。
一旁的劉宇,也是面如死灰,挨了揍不說,連入閣的門票都沒了,本來摩拳擦掌,還想再進一步,結果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他的眼角恨恨地斜視了楊廷和一眼,心里暗恨,這筆賬,肯定要跟楊廷和算的,倒是揍他的那個葉春秋,卻早已被他遺忘了,大家不是傻子,總要分清什么是主要敵人,什么是次要敵人,葉春秋雖是攪屎棍,可為了對付一個小小侍學,而花費這么多的功夫,當然是不值的,不弄死你楊廷和,我特么的劉宇跟你姓了。
只是這一錘定音的口諭,卻一下子打亂了所有人的盤算。
卻聽朱厚照繼續道:“明日,請內閣諸位師傅,還有各部部堂來暖閣,再另行商議內閣大學士的人選吧,今兒,朕也乏了,退朝吧。”
至少有一點,朱厚照的決定還是讓人松了口氣,兩個人雖然都不能入閣,可至少其中一人沒有入閣,楊廷和若是入閣,張彩等人肯定要鐵了心地反對,若劉宇入閣,李東陽也絕不會坐視不理。
而今矛盾已經明面化,再不是從前的含情脈脈、斗而不破,既然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那么就算不能把你拉下馬,也絕不能讓你們身居高位。
出奇一致的,朱厚照的話竟是無人反對。
眾人魚貫出了保和殿,葉春秋隨著人流走出大殿,想不到此時竟已正午了,日頭上了三竿,他的眼睛被陽光刺得有些眩暈,忙是偏頭去適應了一下,那楊廷和一臉鐵青地和他擦身而過,葉春秋卻是一臉很清純的樣子道:“楊學士。”
其實這個時候,每一個人的心情都很沉重,所以出來時,除了細碎腳步,并沒有人寒暄,此時葉春秋這么一叫,反而令人矚目起來。
楊廷和只得勉強露出幾分‘輕松’的樣子,捋須駐足道:“噢,是葉侍學啊,葉侍學好。”
葉春秋心里想笑,他能感受到楊廷和的心情,其實若不是當初楊廷和將自己當做棋子來利用,葉春秋或許不會壞他的好事,可是偏偏,這個人想讓自己做馬前卒。
葉春秋笑吟吟地道:“楊學士好,方才…哎…下官沒有做錯什么吧。”
沒有做錯什么?做你大爺的,本來一切都已經布置妥當了,不是你壞老夫的好事,老夫入閣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
楊廷和的心在下沉,不斷地下沉,猶如跌入進萬丈深淵…
他面上卻是莞爾一笑,甚至如沐春風的樣子:“呀,你說的是方才的事?老夫很佩服葉侍學的勇氣,葉侍學做的對,奸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葉侍學仗義除奸,老夫不如也。”說著,很鄭重地朝葉春秋一揖,很是佩服的樣子。
葉春秋多半是要出名了,外間有許多閑言碎語,說葉春秋想要謀奪東閣大學士之位,可是怎么樣?人家在紫禁城把左都御史打了,且不說這左都御史到底是不是奸人,可是這份勇氣,誰還敢說葉侍學是個貪戀權位之人。
高大的形象就此樹立起來,不說其他,就說這不畏強bao,就足以讓許多打了雞血的讀書人為之折服。
葉春秋笑了笑,很謙虛地道:“其實剛要打的時候,下官心里也有一些害怕,真的,可是想到楊學士那一句‘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教誨,下官頓時勇氣百倍,廟堂之上,豺狼當道,下官身為侍學,深受楊學士教誨,就該奮力一搏,方才不失本心,只是可惜,還是讓那劉宇老賊脫身了,下官真是…遺憾啊…”
這絕對屬于傷口上撒鹽…
葉春秋說到聽了楊廷和教誨才打下了手的時候,楊廷和的老臉抽了抽,心在淌血,他裝模作樣地捋須,笑臉很是僵硬,卻不得不露出溫文爾雅的樣子:“哈哈,滿朝諸公,皆不如葉侍學也,葉侍學的行為,振奮人心。”
這夸得讓葉春秋都有些不太好意思了,他撓撓頭:“慚愧,慚愧的很,都是楊學士教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