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安門的門洞是金吾衛把守,這些侍衛方才還是懶洋洋地當著值,此刻看到眼前的情景,下巴都快要掉下來了。筆、趣、閣www。biquge。info
只見朱厚照一馬當先,跑得氣喘吁吁,渾身熱汗騰騰的,頭上依然戴著通天冠,身上還有因為召見大臣而沒有換下來的朝服,似乎他長跑之后,整個人有些竭力,所以腳步有些踉蹌,遠遠地便朝他們喊:“讓開,統統讓開!”
這些人眼前一花,便見陛下如一陣風一般跑了出去。
“保護…保護…保護陛下…護駕…”后頭的宦官歇斯底里地大喊。
于是整個東安門亂成一團,烏壓壓的人群越來越多,浩浩蕩蕩,數百上千的朝著朝陽門而去。
此時,朝陽門外,早已是人頭攢動。
三十多個倭人,清早就來了,副使賀茂清心知這是殺死葉春秋的最好機會,不殺死這個人,自己本來就無法回去向征夷大將軍交代,而葉春秋現在恰恰要撞到槍口上。
為了履行約定,更多的心思卻是生怕葉春秋食言而肥,所以足利義文也已經被人抬了來,在賀茂清看來,這不過是走一個過場而已,雖然足利義文閣下也要上擂臺,不過有三十多個人保護著,自然不會有性命之憂。
足利義文是被人擔著來的,他的一只眼睛已經被布蒙起,那巨大的痛感依然沒有減輕,他本是征夷大將軍的愛子,最有希望能夠繼承將軍之位,誰料卻成了獨眼龍,只怕回到倭國,也會成為笑柄。
此刻他坐在一張為他準備好的椅上,咬牙切齒地看著許多人越聚越多,連鴻臚寺的人也來了,諸國藩使也早已找好了位置。
唯獨…葉春秋還沒有來。
許多人翹首以盼,都以為葉春秋不敢來了,于是眾人議論紛紛,竊竊私語,尤其是一些藩國使節,更是抱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態。
一個明國的修撰,居然要和三十多名武士決戰,這個明國修撰一定是瘋了。
只是不少圍看的百姓卻都是另一個心思,許多人皺著眉,顯露出了擔心之色。
單挑三十余人啊,而且據說倭人個個兇殘,這葉修撰…
“據聞昨夜有葉修撰的同鄉來求告,寧波你可知道?倭人就是自寧波登岸入京的,這倭人在寧波肆意胡為,奸淫擄掠,雖說是使節,可那與倭寇何異?葉修撰聽了,怒發沖冠,這才下了戰書,我看哪,這葉修撰怕是過于沖動了。”
一開始,還有人以為是葉春秋勝券在握,這才一戰,可是聽了這些消息,眾人反而為葉春秋擔心起來。
葉修撰顯然是激于義憤,從而下了戰書挑釁,全然不計較后果,也就是說,葉修撰可能一丁點的把握都沒有。
恰在這時,卻有許多差役護著一頂官轎而來,藩使們見了,便都曉得那鴻臚寺的主客郎中張儀到了。
張儀下了轎子,看著數十個倭人各自持刀,嚴正以待,接著便去和諸藩使們見禮,他在鴻臚寺是專司接待的,和諸國藩使很是熟稔。知道這決斗之事,心里大為不喜,大明的朝廷命官,居然和倭國人決斗,這若是傳到各國去,豈不是說大明沒有禮數?上邦,澤被四方,靠的是禮義和恩德,現在倒好,竟跟人打起來了。
“張大人,不知為何那葉修撰還沒有來?”有藩使不禁低聲問道。
張儀只是捋須,不露聲色。
卻不知藩使之中誰人突然鬧出了一句:“呵…怕是不敢來了。”
張儀的臉頓時拉了下來,而這時許多藩使都不禁哄笑起來,一個修撰,打了藩國使節,這令許多藩國使節不免兔死狐悲,所以對這個修撰,早有厭惡之意,他們在大明都有特權,雖然行事不及倭使過份,可畢竟都是使節,若是一個修撰想對倭使想打就打,誰知明日會不會打到自己的頭上。
張儀聽見他們的哄笑,也跟著莞爾一笑,道:“哦,若是不來,倒也還好,刀兵相見,總不是好事,倭使足利義文閣下現在身上還帶著傷,本官擔心他在外久了,會傷勢惡化,反而不美。”
藩使們一聽,對這張儀嘖嘖稱贊:“張大人體恤下臣之心,讓人感佩。”
張儀面帶幾分得色,搖頭晃腦地道:“中國貴尚禮義,這是唐朝太宗皇帝的話,今日之朝廷亦是如此,雖然朝中不免有人不曉是非,可是恩澤藩屏乃是國策,本官奉命接待國賓,這是應有之義也,諸位不必擔心…”
眾人心中稍安,而這時,卻見不遠處,烏壓壓的人潮竟是朝這邊涌來。
張儀側目看了一眼,禁不住有些驚訝,因為那些朝這邊來人的服色紅紅綠綠的,更有穿著飛魚服、明光鎧的人,一看就不簡單。
這時先有禁衛帶刀而來,將這里圍了個水泄不通,有宦官高聲道:“皇上駕到。”
一聽皇上駕到,張儀嚇了一跳。
天子居然跑來了城郊,這像什么話?他與藩使們面面相覷,忙是前去見駕,恰好朱厚照大汗淋漓而來,朱厚照舉目左顧右盼地看了一眼,沒有看到葉春秋,則是心里松了口氣。
此時,張儀等人拜倒在一側,道:“見過陛下,吾皇萬歲。”
朱厚照對他們恍若未覺,也沒叫平身,而是大喇喇地從他們身邊走過去。
張儀頓時想要嘔血三升,陛下輕慢自己倒也罷了,自己是臣子,至多也只能說陛下行事乖張,可是這么多藩使在,藩使們見了禮,陛下不為所動,如此怠慢,這哪里是睦鄰,又哪里有唐太宗皇帝所說的‘胡越一家,中國貴尚禮義,而澤被四海,教化四方’的樣子?
朱厚照只是鐵青著臉,見一伙倭人明火執仗地在那靜候,心又沉了下去,他能看出這些倭人個個不凡,葉春秋乃是激于義憤而下了戰書,哪里有什么把握,一旦登場,三十多人圍一人,這是必死無疑,甚至會死得很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