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華因為不肯屈從于劉瑾,所以寧可舍棄權位,即便被貶至南京也無怨無悔,為了自己的前途,當著天下人的面承認自己是他的門生,這樣的人雖然不是超凡入圣,可是在葉春秋心里,有這樣的恩師,實在是一件再驚喜不過的事。
看著對他行跪拜禮的葉春秋,王華大悅,起初的時候,他承認葉春秋是自己的弟子,既有報恩,也有權宜之計的意思在,可是看了那篇陋室銘,心中對葉春秋更加喜愛。
這樣的少年,誰會不喜愛呢?他忙是站起,眾目睽睽之下,將葉春秋攙起:“春秋不必多禮,本…”他本想說本官,卻猛地醒悟,從今往后,怕是要改口了,便捋須,笑吟吟的道:“來來來,春秋不必多禮。”壓低了聲音,對葉春秋道:“束脩之禮尚且沒送來,便拜了師,不好,不好,明兒和你爹一道上門,師禮卻是要補上。”
葉春秋苦笑不得,忙是訕訕道:“是,是。”
一場文斗,或許對于尋常人來說,沒什么意思,可是對于今日觀戰的人來說,卻是精彩絕倫,因為何陋之有,所以這陋室銘只怕又要火熱起來,而這時,負責記錄這場文斗的太白集書辦,已是匆匆回南京了。
必須要快馬加鞭,立即將這一場經過迅速的告知王方,而王書商也必須盡快推出第八版,在文斗傳開之前,將這一場精彩絕倫的文斗作為太白集新一版的賣點。
葉景此時已是大喜過望,忙是到了王華這兒來拜見,對于他來說,贏了鳴鹿先生固然驚喜,可是春秋拜師,才是真正彈冠相慶的事,這可是王華啊,是天子的老師,是道德的模范,葉景這時候,也有勢力的一面,他深知固然葉春秋從王華這兒學不到太多的學問,可是有了王華門生的光環,且不說天下,只說這江南一地,葉春秋的身價何止高了十倍;更不用說,王華為宦多年,曾經也是位高權重,更不知提拔了多少人,更有不少人將他視為自己的楷模,現在這個門生,自然而然能沾不少光。葉春秋若是不中也就罷了,將來一旦高中,這起點,就絕不是尋常人可以比擬,只怕就算是當今內閣首輔的大學士劉健若有兒子高中,起點也大抵就是如此了。
何況,兒子和弟子是不同的,兒子是血親,所以一般朝廷的重臣若有親兒子為官,大多數都不敢明目張膽的提拔;而弟子卻是因為賞識才形成的共同體,這就不必有什么避嫌了,堂堂王部堂看中的門生,那肯定是大才,重用又有何妨?
帝師的弟子啊。
葉景見禮之后,想到這個,那張本想一本正經的臉上,就禁不住合不攏嘴,好在這時候,王華故意沒有去注意他,使他免了尷尬。
葉春秋葉景陪著王華一道回了南京,王華已是乏了,自然先打道回府,葉春秋因為束脩之禮沒有備足,這時候也不好登門,便拉著差點想要直接上門的老爹與恩師分道揚鑣。
卻說王華回到了府中,卻也是心情大好,這個弟子,他很是喜歡,回到了后園,見了自家女兒迎面而來,便笑吟吟的道:“你道今日文斗如何?”
王小姐俏臉略顯尷尬:“女兒方才已是得知了,這消息傳得極快,現在半個南京都已知道,‘子曰:何陋之有’實乃點睛之筆…”王小姐幽幽然的說著,卻猛地又想到上次在花船中的葉春秋,月色之下,那個家伙…似乎依舊是倜儻,雖是昏暗之中看不清他的真容,卻有一種孑身在月下,格格不入的感覺。
呃…他分明是去做那樣的事了,哪里有這么多的‘意境’,王小姐覺得好笑,倒是對這何陋之有,她是真正佩服到了極點,這樣的文思,只怕自己的父親也遠遠不如吧。
王華哈哈一笑,很是尷尬:“哎,老夫倒還想眾樂樂呢,誰知你們竟都知道了,如此…不免添了幾分遺憾,靜初,你覺得為父這個得意門生如何?”
王小姐叫王靜初,她繡眉蹙起,凝脂般的俏臉微微一僵,愕然看著王華:“父親當真收了他做弟子么?”
王華很在意他的長胡子,又捋起來,他今日顯得心情不錯,起初在考慮收葉春秋入門墻的時候,他還有所猶豫,畢竟自己的身份有些敏感,可是一旦下了決心,反而心情爽朗起來,紫禁城的那個家伙,簡直就是他人生的污點啊,堂堂的狀元公,特么培養出了那么個妖孽,現在總算是有個靠譜的門生了,即便有人說,自己這個帝師,貿然收弟子有不妥之處,那也顧不得了,是是非非,人人評說去,反正朝廷總沒有規定,帝師不能收徒對吧。
想到小天子,王華又郁悶起來,近來越來越多胡鬧的傳聞早就到了他耳里,春秋的那位大師兄,還真是讓人操心啊,于是他搖搖頭,苦笑著對王靜初道:“自是收了,這樣好的少年,老夫打的燈籠都找不著,學問極好,又勤奮好學,處事穩重,德行也是不錯,更沒有什么惡習,老夫等他送束脩禮來。”
王靜初啞然,只聽到惡習二字,有些神情恍然。
臨仙臺地文斗,傳遞到國子學的時候比葉春秋和葉景回到國子學時更早一些。
剛剛回到住處,那周博士便笑容可掬的來了,他是代表幾個學官來的,學官們不好多問臨仙臺的事,想來想去,便打發了周博士來,而周博士真正關心的還是葉春秋與王華的關系。
那位王部堂,可是帝師啊,這可是非同尋常的身份,聽說葉春秋明日要帶束脩之禮前去正正經經的拜師,周博士沒有大意,忙是道:“既是拜師禮,就不能有半分的怠慢,一丁點疏忽都不能有,春秋啊,王部堂不是尋常人,他收你做弟子,只怕頂著不小的壓力,天子的老師,雖然不少,可是真正教授天子讀書的只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