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春秋看著一臉認真的葉景,嘆了口氣,繼續道:“若我是考官,固然覺得挑不出什么錯,可也難找到什么眼前一亮的東西在,爹…你只怕還要再努力一些。”
葉景不知該哭還是該笑,有一個案首的兒子,確實值得彈冠相慶,可是被他無情的批評,一下子便覺得自己這個做爹的有些失敗。
他只好干笑道:“為父再想一想,哎,總是難想到好的破題,若是破題好,之后的承接和收股就事半功倍了。”
他這一次是真的花盡了心思啊,再怎樣,總不能讓自己的兒子瞧不起吧?
于是繼續抱著這個題到一邊去仔細揣摩,葉春秋也復習自己的功課,大家互不相干。
而同在一個屋檐下的三叔公,心情連續糟糕了幾日,好不容易才稍稍平復了一些。
他將葉弘叫到了偏廳里,葉弘這幾日見了三叔公就像見了鬼一樣,聽說三叔公傳喚,懷著忐忑,磨磨蹭蹭地來了。
一見到三叔公便拜倒在地,口里道:“兒子不孝啊…”
接著又要準備哭天搶地的慟哭一場,好爭取原諒。三叔公卻是瞇著眼,臉上陰晴不定。
他瞪著葉弘,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冷冷地道:“畜生,到了而今哭什么?你…你…鄉試就要在即了,你還考不考舉人?鳴鹿先生不是一直說你火候到了嗎?賭錢也不算什么,可是舉業要緊。”
自家的兒子做了錯事,總是容易接受的,聽說是葉春秋賭錢,三叔公便各種瞧不起,等落到了兒子身上,性質就不一樣了,最多也只是一時糊涂,或者是被人教唆,反正兒子是有錯的,但總不至于無法原諒。
葉弘忙道:“是,是,舉業要緊,兒子這幾日都在閉門苦讀,不敢讓父親擔憂,兒子一定痛定思痛,給爹掙一個舉人功名來。”
三叔公磕了磕手上的拐杖:“舉人?難道你也像爹一樣止步于舉人?爹是讓你做進士,這天下,最無奈的就是舉人,不上不下,就好似如鯁在喉,教你咽不下去,又吐不出來。”
葉弘哪里敢說個不字。
三叔公的臉色緩和了一些,語氣也沒有方才那樣激動了,他眼眸微闔:“可是你這都要做官了,若是有一個濫賭成性的名聲,可怎生是好?你啊…哎…你想想看,前幾日,那賭坊的人來討債,是文靜先生當面撞見的,文靜先生會不會出去嚷嚷且說不知道,就說賭坊那些人,怎會不知?還有那葉景父子,只怕現在在看笑話吧。現在倒沒什么,可是一旦你中了舉,就少不得有好事之人四處嚷嚷了。一旦壞了名聲,宗師那兒怎么交代?還有將來進士及第之后,吏部選官,又當如何?有這樣的壞名聲,肯定是進不了翰林,沒準兒啊,連選官都要被貶去窮鄉僻壤之處,這輩子可就完了啊。為父平時都是怎么對你說的?哎…”
“爹…”葉弘也打了個冷戰,爹說的很有道理啊,自己的名譽一旦受損,以后還怎么做舉人老爺、做進士老爺?鳴鹿先生都說自己必中,這肯定是十拿九穩的了,現在是不是該未雨綢繆?
三叔公愈發深沉起來,老臉滿是獰色,淡淡道:“想當初,若不是老夫救了那葉春秋的大父,怎么會有他們河西葉家的今日呢,現在倒好,反而讓他們看了笑話。這事兒不成,得想盡辦法轉圜,這兩日就要開考了,你到了城里,得想法兒去疏通,一方面,要傳出消息去,就說自己欠的賭債,乃是因為有個不孝侄子葉春秋濫賭成性,你為了成全他,這才代他立的賭約,噢,還有,賭坊那兒你使些銀子,請他們幫忙,總要讓他們和你口徑一致。文靜先生…靠錢卻是不能收買的,不過看在兩家舊誼上,想必他也不至于胡說什么。”
葉弘眼睛一亮,對啊,三人成虎,可不就是如此嗎?他連忙道:“是,是,兒子知道了,兒子去了城里,一定把事兒辦妥當。”
三叔公卻是抬著頭,雙手拄著拐杖,嘿嘿一笑:“這也是沒法兒的事,反正,那河西來的…也不必在乎聲名,這舉人,他們想考也考不中,要名聲做什么?咱們不一樣啊,咱們是詩書傳家,是必定要中的,這可是關乎了前程的大事。”
好不容易尋了個空,葉春秋修書讓張晉坐車來接自己,考試固然要緊,可是五臟廟卻非要祭一祭的,這尼瑪實在不能忍了啊。
張晉得了書信,果然如約而來,還約上了陳蓉,二人遞了名帖,門子雖然曉得老太公和大老爺不大喜歡這個葉春秋,而且現在家里鬧哄哄的,那老太公只是關起門來唉聲嘆氣,老大爺呢,也是閉門不出。不過是兩個秀才登門,他倒是不敢怠慢,忙是跑來客房尋春秋道:“族少爺,外頭有兩個生員尋你。”
葉春秋假裝這兩個人不是自己找來的,老爹還在身邊呢,這考試就要在即了,要是知道自己想要鬼混,多半真要動手了。他便假作驚訝的道:“呀,這要考試了,他們來做什么,現在是非常之時,張兄和陳兄平時讀書都是刻苦用功,怎么今兒反而跑來串門。”他偷偷瞄了葉景一眼。
葉景假裝自己在讀書,卻是支著耳朵聽,這群熊孩子,不會臨考試前還四處鬼混吧。
葉春秋便自問自答:“噢。想必是他們想要和我深入討教學問,這樣一想,就說得通了,閉門造車,終究還是不好的,唯有相互請益切磋才好。”眼角余光掃了葉景一眼,葉景臉上沒有慍色。
葉春秋才放心大膽道:“爹,兩個同窗尋我一起復習功課,我去一趟。”
葉景覺得很有道理,春秋信不過,那個張晉和陳蓉,他是見過的,也還算是用功的讀書人,不會胡鬧。便揮揮手:“去吧,去吧,早些回來。”
葉春秋如蒙大赦,果斷拔腿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