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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五章:老實人的道理與賊船

大熊貓文學    怒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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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生文學)

  三日侵襲,云潮對好望角的天氣影響漸漸加大,伴隨著某些奇異的影響。白天與黑夜的區分變得模糊,白日視線不清,夜里不是一團漆黑。

  天上無月,自然也看不到哪怕一顆星,空氣中的微弱光線源自太空射入的億萬萬粒子,還有地上的特殊生物。今后半年,它們是這個世界的主要光源,經過一系列神奇轉化,維持著世界的活力。

  卡其拉山區有種飛蟲,外殼堅硬并有細密絨毛,體內存在磁場,當在迷霧中飛行的時候,那些磁場會把空氣里的發光微子吸附過來,粘在絨毛上不再脫離。那些發光微子不僅幫助照明,還能為它提供能量,變成其身體的一部分。正是它、和其它類似的底層生命一道,以其龐大數量將生命循環的基礎打牢,使得這個世界在與日月分割的時間保持生機。

  憑借遠超常人的視覺,牛犇不僅能夠看到空氣里那些跳躍著的紅點,甚至能夠觀察到其飛行軌跡吸附微光顆粒所形成的光帶;無數光帶在冰冷寂寞的夜空畫出繁雜而玄妙的圖案,宛如一座座彼此連接的橋reads();。

  多么神奇的一幕!眼前的事實讓人不得不為之感慨,生命最讓人感慨的地方不在于力量強弱,而是在進化過程中體現出來的主動與變通,只要道路沒有徹底斷絕,總能找到活下來的辦法。

  有這樣一句話:生命總有出路。可惜的是,牛犇雖然有幸目睹、并且能夠看到,心情卻沒有辦法放松下來,也沒能從中獲得啟迪,尋找到解決問題的出路。

  “沒想到會是這樣。”

  嘆了口氣,牛犇把視線從遠處收回,看著少年倔強又稚嫩的臉,微微有些失神。

  仿佛看著過去的自己。

  與同齡時期的牛犇相比,這個遭遇更慘的少年不夠成熟,對很多事物、道理感到迷茫。他沒有強大的梅姑姑保護,沒有邪惡的胖子指點,沒有親密的玩伴可以傾述,更無法上學、讀書、開闊視野。龍老板對他有活命之恩,目的其實是為了用起來放心,單就親密程度而言,其實很一般。

  這樣的環境中長大,仇恨極有可能是少年的一項主要動力,甚至是他的全部支撐。猛然間一切為之顛倒,熟悉的圈子徹底崩塌,且被大家勸說放下仇恨今后怎么活呢?

  不考慮生活,只說情感,身背不共戴天之仇,豈是說放就能放掉。

  “我沒有好的建議可以給你。”

  左思右想,牛犇最終將那些可用來安慰勸解的道理全收回去,說道:“等龍老板好點,聽聽他怎么講。”

  少年神情微黯,默默低下頭去。

  “這件事,我只對你一個人講過。”

  “哦?”牛犇有些意外。

  “以前天網還在的時候,老板從外面帶來機甲大賽的視頻,里面有個小片子,對你有介紹。”冷彬抬起頭看著牛犇,毫不掩飾心里的失望。“我以為,你正在做的事情,都是為了報仇鋪路。”

  聽了這番話,牛犇心情異樣,很久沒有說話。

  機甲大賽舉世皆知,聯邦在宣傳上不遺余力,作為冠軍,牛犇知道自己因此聞名,也知道自己會對一些人產生影響,但他從來沒想過,在這里偏僻的荒野山村,有一名少年拿自己做參照,甚至當成榜樣。

  成為榜樣,影響別人,對許多人而言,這是一種難以實現的夢想,牛犇只感覺到的只有沉重與不安。

  之前的戰斗中,少年那一槍引而不發,對戰局的作用難以估量。換位思考,若黑暗中有一支槍足以威脅性命,牛犇無法估計自己能夠發揮多少實力。進而思之,沒有那種轉變,對手不會選擇退走、也就不會被機甲打傷,后面不會被追上,追上也未必能戰勝。

這一切,竟然是因為一段視頻,一次冥冥中所生的情感共鳴  良久,牛犇說道:“當時參與的人,都已經死了。”

  少年微嘲說道:“意思是,你不打算再追究?”

  “不是。我會尋找幕后主使。”

  “然后?”少年眼神一亮。

  “殺死他,或者他們。”

  “那我”

  “你和我情況看起來相似,其實不太一樣reads();。”牛犇知道他的意思,一邊揮斷,斟酌言辭解釋道:“有些東西,講出來可能讓你覺得不舒服,甚至會”

  “我愿意聽。”

  “呃”對著那雙渴望急切的眼神,牛犇愈發仔細小心,字斟句酌說道:“關于復仇,這些年我想過很多,最終的理解是,復仇不是為了死者而為。”

  “嗯?”才聽第一句,少年就禁不住要皺眉。

  牛犇說道:“人死了,死了就是死了,一死百了,情不情愿都是如此。怨氣、不甘、憤怒,和仇恨,這是活人的情感,活人把自己的情感強加給死去的人,創造出許多不該有的詞匯。‘死不瞑目’,死人哪會知道自己是睜眼還是閉眼?‘地下有知’,那是神話故事;因果報應也是活人間的恩怨糾纏,而不是死后搬弄是非。”

  “沒有神仙”冷彬大概把握住要點。

  “沒有神仙,沒有鬼魂,所以不存在死后如何如何。但在活著的人心里,有些事情放不下,有些情感必須宣泄,又不能說是為了自己,于是就把根源歸到死去的人身上。”

  火堆旁的傭兵派出代表,朱莉帶著兩個人去到機甲旁邊,與小托馬斯說些什么,時而會把視線轉到這邊。牛犇朝那邊看了看,繼續說道:“簡而言之,報仇不是為了安慰父母,而是為了自己。”

  “這不是自私?”冷彬輕輕皺眉。

  “你在乎?”牛犇看著他反問道。

  “我”

  “我在乎,你也應該在乎。”

  主動給出自己的答案,牛犇接下去說道:“報仇是私事。是私事,又怎么能不自私?你找到仇人,殺死他,你就變成他的子女的殺父仇人,他們會來找你復仇你能說,他們是高尚的?”

  “立場問題。”

  “立場由而生,在這件事情上,決定立場的是私欲。圣人教人以德報怨,佛家說冤冤相報何時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放下的不是手里的刀,而是仇恨、和與仇恨類似的各種私欲。”

  聽完這番話,冷彬陷入沉默之中,良久之后輕輕搖頭,問心自語。

  “我做不到。”

  “我也做不到。但我會盡力做到另一件事。”牛犇看著他認真說道。

  “是什么?”

  “弄清楚復仇的對象。”

  “避免牽連無辜?”冷彬明白了他的意思。

  “讓自己求一點心安。”牛犇嘆了口氣:“仇恨可以給人力量,但是會讓人痛苦,懷有仇恨的人最了解這點。無論復仇本身,還是復仇的時候避免錯殺,最終為的是讓自己過得好一些,本質上依然是私欲。圣人講的那些道理,說難也難,說簡單其實也很簡單,只要把放大到眾人、乃至天下人身上就可以。可惜你是小民,我非圣賢,放不下仇恨,做不來偉大,可又不想因為發瘋,只好退而求其次,找到自己的心安理得。”

  牛犇不是一位合格的說教者,對一個久居山野,沒讀過書、連城市都沒有見過十幾歲少年而言,這番話過于飄渺。即便他少懷“壯志”,抓住一切機會學習,仍難全部理解。不過幸好,他有別人沒有的東西,在對仇恨的自身體驗上,冷彬對話中提到的痛苦、力量有最直觀感受,因而才可以明白意思。

  “按照你所說的,我的仇沒辦法報了reads();。”

  找準報仇的對象以求心安按照這個標準,當兵被炸死在戰場,找誰去?

  “那也不一定無論聯邦還是星盜,都可以拿來當仇人看待。”

  “你這樣想?”少年大為驚詫。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這樣想。”

  “那樣的話,你也是我的仇人。”

  “這是你的權利。”牛犇認真說道。

  “我”少年思索片刻后搖頭,堅定說道:“你不是我的仇人,這沒道理。”

  牛犇欣然說道:“你說的對,這沒道理。另外,剛剛我有了一個想法咳咳!”

  略有些激動情緒導致胸口再次作痛,牛犇吸了口氣將其慢慢平復,緩緩說道:“我有一個想法,或許能適合你的情況、不,是幫助你找到立場。但你需要認知時間,還需要增加學識和閱歷,你得從山里走出去,多學、多看、多想,才有機會理解、把它變成自我認知。”

  “什么想法這么奇怪能不能先說說是什么?”

  “嗯”牛犇沉默片刻,輕輕說道:“以戰爭為仇。”

  “你的父母死于戰爭,這場戰爭就是你的復仇對象,如此,你就有了立場。”

  少年從未聽過這種論調,訝然問道:“然后呢,我該做什么?”

  牛犇看著他的眼睛回答道:“復仇。消滅這場戰爭。”

  少年神情越發茫然,問道:“消滅這場戰爭?我該怎么做?”

  假如葉飛在場,或者把小托馬斯叫過來,此刻定會一拍大腿,激動的語氣告訴冷彬:消滅戰爭的最佳方式就幫助一方消滅另一方;之后再舉出若干例子,解釋n種道理,盡力把這個已經非常強大、而且有著無限潛力的少年拉至麾下。至于他能否消滅戰爭,能否在這個過程中找到平靜將來的事情將來再說。

  牛犇沒有那么做,而是嘆了口氣,苦笑著說道:“消滅戰爭,理論上有很多種方式,實際上都不可靠。這樣吧,你先想想這些事情,回頭我讓牛二給你看點東西行動上,當前我們應該設法讓龍老板活下來。”

  “去軍營吧。”少年的話脫口而出,“你說的對,軍營能夠幫助老板復原。”

  繞了這么大一個圈,終于等到他自己講出來,牛犇長舒一口氣。

  機甲那邊,小托馬斯從座艙出來和朱莉等人爭論著什么,氣氛有些激烈。

  “不過,軍營未必允許我們進去。”不想去的時候不覺得,想去了,少年忽意識到軍營不是誰想進就能進,不禁有些擔憂。

  “不用擔心這個。”牛犇注意到他的視線和表情,心頭微動,故意問道:“他們在說什么?”

  “他們找托馬斯打聽能否將功贖過,希望替軍隊做些事情我覺得這是策略,以退為進,試探口風,順帶嘗試拿回裝備。”

  不知不覺開始改換立場思考問題,少年轉回頭問道:“那些人,你打算怎么處理?”

  問的時候,少年不知道牛犇心里多么震驚,更不知道牛犇已經看穿其槍法神準的奧秘所在,感慨到幾乎說不出話reads();。

  “將功贖過,那也挺好的。”

  緩緩壓下心頭情緒,牛犇伸手拍拍少年的肩膀,站起身說道。

  “正好有個差事。”

  “散播量子通訊設備抵達的消息?”

  聽過牛犇給出的差事,二十幾名傭兵人人瞠目,半天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明白了,這是假”

  叫喊的人猛地住口,將后面的內容被生生咽回肚子,面孔被氣息漲得通紅。周圍傭兵多數把頭低下,也有人悄悄埋怨他道破天機,使得大家原本可以得到的脫離機會變得渺茫。

  “是真的。”牛犇知道眾人擔心什么,擺手說道:“稍后,你們可以派幾名代表隨我去軍營,親眼看著它工作。”

  在場的人再次驚呼,不同于剛才,這回是發自內心感到不解。

  “為什么?”

  “難道是”有機敏的人再次有了猜測,卻不敢像剛才那人一樣叫出來。

  “緩兵之計,可以這么理解。”

  牛犇道出其心中想法,接著說道:“不管怎樣,大家只需要設法去到索沃爾,把此行發生的事情說給別人聽,就算完成委托。”

  沒有誰理解這番話的用意,人人心里覺得荒唐。

  這算什么差事!

  設想一下,假如牛犇真的只想這樣,完全沒必要說出來,只需發還裝備把人放走就好。兩者之間非要找點區別出來,在于牛犇如果不講,可能有人會擇地躲避亂局,等到戰爭有結果之后再決定是否出山。

  看著眾人疑神疑鬼的樣子,得福鄙夷說道:“猶豫什么呢?都傻了不成!告訴你們,牛大老實而且善良,才會給你們一次自我挽救、還能賺錢的機會。俗話說得好,錯過這個村沒這個店,到底干不干!”

  “不干可以滾蛋,也可以跟我們去軍營,干活、打仗或者坐牢!”小托馬斯隨聲附和。

  “我接受!”威逼利誘,有人當先站出來,接著應聲一片。

  “我接受。”

  “我也接受。”

  很簡單,不接受不能拿回裝備,在這種地方兩手空空,和等死有什么區別。

  有些奇怪的是,真有人選擇不同道路。

  “我要留下來。”

  對著小托馬斯詫異的目光,朱莉送出撩人眼神,再轉回到牛犇身上。

  “我和你們去軍營,然后隨便你怎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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