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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二章:一戰成名(下)

大熊貓文學    怒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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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生文學)

  暗夜將臨未臨,谷內一片漆黑,天空卻有異樣光華——那是隕石顆粒在大氣中燃燒產生的異象reads();。云潮時期,這類景象相當頻繁,但由于在谷內,天空只留一線或者一片,看到的機會寥寥。另外由于隕石的體積通常不太大,燃燒時間有限,人們匆匆忙忙窺其用生命換來的剎那芳華,便消失在醬汁般濃稠的夜空。

  除了流星,濃霧中的發光微粒有時在局部聚集,形成一團飄蕩游動著的朦朧光帶,形異萬千,惹人遐想。可惜那也不是能夠長久存在的美景,當人們從肺腑掏出感慨,它便像個得手的小偷悄悄溜走,攏來黑暗把面容封擋。

  黑暗中看到的這些光亮異常寶貴,沒有它們,生命會有“天永遠不會亮”的感覺,頹唐、迷失甚至絕望于茫茫霧海。更重要的是,它們像太陽一樣賜予世界寶貴生機,肉眼雖無法直接看到,但在空氣中自有生命以奇妙的方式追逐光熱,每一次光芒聚合閃爍,都代表奇跡正在發生。

  “誰的奇跡?”

  陰風呼嘯,氣溫早已降至冰點以下,但在地熱的溫烤下,大地還沒有凍結成冰。相比外面的苦寒世界,座艙內,山本正一思考著之前發生的一系列事情,心情異常沉重。

  出身皇族,山本正一少有大志,嚴于律己,成人、參軍后表現優秀,屢建功勛。命運并未因此對他格外眷顧,相反一次次用各種想象不到的方式阻撓其實現胸中抱負,時至今日,這位戰功赫赫的將領依舊在最艱苦的地方接受“錘煉”,進入不到軍界上層,更談不上權力核心。

  這與姬鵬帝國現狀有關。漫長的統治、絕對的統治權造就出龐大的皇族體系,浮華與奢靡之風盛行,進而給帝國帶來沉重負擔。由此產生的必然結果,對內壓榨、對外擴張,整個皇族充滿著無盡的貪婪與野心。在這種大環境下,似他這類寡欲、克己、有革新去弊之志的將領,一方面會成為帝國“寵兒”和“驕傲”,但又不真正為那些掌權者所喜。

  種種遭遇,幾番挫折,山本正一最終來到好望角,代表帝國、更代表皇族鎮守邊疆,同時也是最有可能實現開疆拓土心愿的地方。千載難逢,華龍聯邦大舉進軍,促成星盜、帝國的聯合。山本正一深深明白,這將從根本上改變好望角的局面,是為帝國拓土的最佳戰場,也是實現心中抱負的最好、極有可能是最后機會。一旦做成,那些沉迷享樂的同族再怎么不愿意,也阻止不了自己登上天梯,直通頂層。

  他還知道,自己期待與之碰面的那支部隊就在對面。雖然它的統帥換了人,但有人說:三十八師即便沒有師長,仍舊是軍中王牌。

  神話將由自己來打破——還有什么事情比這更叫人振奮?

  目標近在眼前,過程讓人頭大,鬼見愁比想象中更難應付,在這里耽擱的時間越久,戰場生變的可能越大,還有損耗、士兵心理上的影響,戰斗力必然大打折扣。身為聯軍指揮官,山本做了所能做到一切,主力部隊依舊慢吞吞掙扎在黑暗中,時不時聽到“機甲跌倒”“人員撞傷”“設備失靈”,等等一系列壞消息。

  面對種種困難,山本雖在眾人面前極力表現平靜,但其內心并不安寧。就在這個時候,前方忽然傳來消息,血月大人派屠夫過來接應,先鋒部隊即將走出山谷。

  人在黑暗中最怕看不到希望,聽到這些,所有人欣喜若狂,山本也因此大喜過望,內心感嘆八岐之神佑護。但在隨后,突如其來的變化接連發生,大地顫動、石林搖晃,周圍山壁似乎都顫抖起來,給原本就疲憊勞乏的部隊造成嚴重傷害。等到一切恢復平靜,原本就有些混亂的隊伍愈發狼狽,幾乎徹底失去隊形,心理上的恐懼更讓一些人瀕臨崩潰,需要很長時間才能平復。

  在那陣騷亂過程中,山本感覺到一些不同尋常的氣息,內心微憂。

  只要不是蠢到無可救藥,任何將領都明白黑暗中隊形多么重要,混亂中山本強行喝令隊伍停止前進,重新整隊。與此同時,他請沙羅率領一支小隊加速前行,要核查關于屠夫的相關信息,同時讓先鋒保持警惕。

  等把一切安頓好,主力隊伍重新上路,時間已經過去兩小時之久reads();。

  此刻,前方匯報終于傳來,印證了山本心中的不安猜想。

  佛堂一帶有戰斗發生,敵方情況不明!

  對三方聯軍而言,沒有什么消息比這更壞,相反對華龍聯邦來說,毫無疑問,這是一樁奇跡只要堵死山谷,三方聯軍空占天時與人和,卻有可能因地利而功虧一簣,甚至可能徹底失敗。

  現在的問題是,伏擊前鋒的隊伍來自何處,兵力多少,什么軍種,由誰帶隊?當然最最重要的,前方到底打成什么樣?

  稍加思索后,山本下令部隊以火力清障,全速前行。

  用炮火在遍布石柱的黑暗中清理一條道路出來,難度之大、消耗之巨可想而知。除此外,爆炸可能導致山崩——一旦如此,主力部隊將面臨滅頂之災。然而局勢容不得猶豫,彼時山本最擔心的不是戰斗結果,而是聯邦大軍封死谷道,聯軍的計劃胎死腹中。

  當機立斷的決定帶來顯著效果至少開始階段如此。火力開道后,不僅隊伍前進的速度大大加快,而且帶來額外成效,在現代科技打造出來的強大火力面前,沿途數量恐怖的黑甲惡蟲大量死去,變相減輕了隊伍的負擔。

  這次豪賭為山本節省至少一個小時,等到快接近前鋒遇到屠夫的位置,走在前面的隊伍彈藥不足,需要進行補充或者輪換。好消息是,沿途雖然經歷一些風浪,最壞的狀況始終沒有發生,火力方面,處理好這次便能支撐到走出山谷。

  這幾乎算得上奇跡!

  不想因為拆卸、補充導致前進的速度變慢,山本下令前后輪換,等到離開山谷再為先頭隊伍補充給養。正在調整隊形時、恰好山谷上空飄過一串流星火雨,山本一時心有所感,忍不住感慨奇跡為誰所生。

  恰逢此時,第三次匯報傳來。

  屠夫與幾名前鋒士兵重入山谷,證實佛堂伏擊是華龍聯邦的一支小股巡邏部隊所為,已被擊潰。目前,前鋒部隊扼守谷口,防止還有聯邦軍隊,并派出屠夫和聯軍士兵回頭報告,要其他人加速穿過佛堂,一起鞏固谷口陣地。

  “有沒有核查過他們的身份?”不等匯報完情況,山本趕緊追問。

  “有,山田也在。”知道山本擔心什么,匯報的士兵認真強調。

  “山田”腦海中浮現出一張年輕的面孔,山本稍稍寬心,繼而微微皺眉,問道:“有沒有抓到俘虜?”

  “有,正在審訊現在應該有了詳細結果。”

  聽到這里,周圍的人長吁一口氣,懸著的心放回到肚子里,山本卻無法就此釋懷,心情依然沉重。

  屠夫出現后帶來一系列問題,屠夫出現本身就存在問題,伏擊巡邏部隊谷口把這一切聯系起來,山本心里諸多疑問,進而生出一個匪夷所思的猜想。

  該不會是圈套?

  從頭到尾細想一遍,山本覺得太不可能,因為要實現這點,必須將佛堂里前鋒部隊全殲。匯報說進入佛堂的將近四百,那么多強悍的鋼鐵戰士,怎會連個準確消息都無法傳回?

  捫心自問,山本覺得換成自己要做到這點,起碼需要兩千鐵甲。

  山谷、包括佛堂,根本容不下那么多機甲。

  然而,如果是小股巡邏部隊,為何不選擇扼守谷口?

  山田不可能說謊reads();。

  但他性格中有軟弱一面,難保不受人威脅。

  屠夫為人兇殘狡詐,但他只是個身體畸形的星盜,如果被抓,不會叛逃聯邦。

  假如他真的叛逃,又怎么敢二次回頭?

  匯報上來的消息并不完整,山本想知道的某些細節,甚至連前方將士也不清楚。僅從情理方面推斷的話,正面兩面,各有各的道理和依據。

  左思右想,山本最后問道:“對那次伏擊,屠夫做何解釋?”

  “屠夫說他之前被高手跟蹤,本以為甩脫,然而根據后來發生的事情,看來沒有做到。”士兵想了想,補充道:“因為這個事,沙羅嘲笑屠夫,往日吹噓自己如何如何,現在卻被人無聲無息地跟蹤,導致聯軍被伏擊。”

  星盜、帝國,往日敵對突然聯手,彼此看著都不順眼,士兵之間相互揭短、嘲弄、甚至辱罵和打斗是常有的事情。三方各自長官都會對手下進行約束,不允許把事情鬧大。此時此刻,山本留意不到這點,其心中所想的是,假如屠夫沒有背叛,伏擊之事只能做此解釋。

  不知道為什么,山本聽后仍覺得心神不定,又再多問了句。

  “屠夫什么反應?”

  “反應?”回報的士兵楞了下,回答道:“屠夫有點羞愧,道了歉,別的好像沒什么。”

  “羞愧?道歉!”

  冷不定一股寒流侵心,山本拍案而起,“沙羅這個飯桶,廢物!”

  如果不是憤怒到極致,山本不會這樣辱罵霍夫曼盟軍統帥,自己的副手;之所以如此,他心內情緒過于濃烈,快要失去理智。

  戰場局勢復雜多變,再荒誕的劇情也有可能發生,然而人性不可能改變屠夫怎么可能羞愧?怎么可能老老實實被人嘲弄?

  還道歉他心里有道歉這兩個字?

  多米諾骨牌倒下一塊,帶來一系列連鎖反應,山本瞬間想到無數種可能,最后是一件幾乎沒有可能發生的事情,聲音如垂死者發出的呻吟。

  整件事存在太多不合理的地方,如果能夠置身事外,早就可以推斷屠夫出了問題。山本之所以猶豫不決,在于其心中還有一種最最堅固的支柱和保障,此刻如倒塌的山脈般碾壓下來,令人難以呼吸。

  “血月大人”

  在姬鵬,八岐暗忍猶如聯邦人心目中的軍神,圖騰般的存在。正因為屠夫打著血月的旗號,山本才不會、甚至不敢懷疑,相反千方百計為其尋找理由。眼下,既然肯定屠夫有變,表明血月夕陽一定出了事。

  身為皇族,山本有資格了解一些常人難以知曉的秘密,他清楚地記得,當年武道大人隕身海外,天皇陛下震怒痛心,因此受到牽連、死去的人難計其數,位高權重者也有七八名。血月大人如有不測,自己作為三方聯盟的推動者,戰場的指揮者,必然擺脫不了干系。

  “通知沙羅,務必留下屠夫!”

  到這時,山本在乎的已不是前鋒的安危,而是要留住罪魁禍首。以他的判斷,除非屠夫主動出賣,血月大人不可能出事而且他確信,帝國上層、包括天皇獲知此事后與自己的想法一樣reads();。

  必須抓住屠夫,否則,等待自己的將不僅僅是喪失前途,而是身家性命之憂。

  心中瞬間閃過無數念頭,山本顧不上沙羅與那支先鋒,匆忙下令。

  “快,加速”

  就在這個時候。

  轟轟轟!

  幾聲爆響接連傳來,大地震顫,雷鳴驟起,風暴席卷一切,如冰冷的潮水倒灌回來。震撼中,起初人們以為前面又在碎石開道,然而隨著轟鳴持續,嘈雜聲起,一股不可阻擋的亂響自前方傳回,在極短的時間內引向中軍。

  “打起來了!”

  “帝隊襲擊我們,藍海兄弟啊!”

  “霍夫曼人,霍夫曼人是奸細!”

  “他們要把我們一網打盡,一網打盡啊!”

  “自殺式機甲,小心!”

  “小心姬鵬鬼子,他們兩邊都打。”

  慘叫,驚呼,通過機甲擴音器送出來的聲波在山谷中回蕩,還有一種格外凄厲的哨音仿佛利箭穿風破浪,能夠傳遞的距離超乎想象。

  至于所喊的內容,一個字:亂。

  不用看也知道,這是任何聯軍都最最擔心的事:內訌!

  “怎么回事?”

  騷亂暫遠,然而傳遞的速度極快,通過喊聲以及機甲奔跑時特有的蹬踏聲,人們能夠輕易判斷出,有混亂的隊伍快速接近,而且隨著沿途更多人加入愈演愈烈,漸成洪流。比這更可怕的,行進中的聯軍蠢蠢欲動,分屬不同陣營的士兵紛紛尋找自己的同伴,雖沒有像前面那樣亂,但已開始防范。

  這是必然的結果,作為多年交戰的對手,哪能那么快放下仇恨,牽手如兄弟。

  要崩盤的節奏。

  “糟了!”

  座艙內,山本的臉色在屏幕微光的映照下變得蒼白,用不著思考,命令已自口中發出。

  “執法隊!”

  不遠處十幾臺機甲越眾而出,加快速度穿過同伴趕往出事地點。與此同時,山本一邊下令軍官注意約束自己的手下,又叫來星盜與霍夫曼軍中將領與自己并肩,以此鞏固聯軍友誼。

  “整隊,緩速平推。不管遇到誰,就地攔截。”

  所謂平推,就是以機甲做墻,如古代軍地的方陣那樣緩緩推進,山本心里深深明白,當前最重要的事情不是追究騷亂因何而起,而是要制止。

  想法沒錯,命令也很合理,然而由于一項細節,整隊進行的并不順利。此前中軍正在進行前后輪換,由能量充足、火力充沛的隊伍替換前隊開道,突然間又要整隊平推,遇到的困難可想而知。

  山谷這種狹窄地方,交叉穿過很不容易。騷亂發生時,巨大的機甲挨肩擦身,時有磕碰。更讓人頭疼的是,聯軍士兵的心理已經受到騷亂影響,想讓時猶豫,爭道時粗野,縱有軍官試圖壓制,終究避免不了摩擦。

  就連執法隊,也不能完全令人敬畏reads();。

  “讓開,我們先過!”

  “憑什么你們先過?”

  “讓不讓?”

  “讓開!”

  炮火隆隆,光華漸顯,騷亂的聲音由遠而近,火力耗盡的士兵急于后撤,接到命令向前的隊伍、與執法隊一心前行,加上陣營的關系,彼此焉能不發聲沖突。放在平時,這類爭執無傷大雅,然而眼下,一分一秒都耽擱不起。

  照明彈一顆連著一顆升至天空,笨重的燈塔緩緩向前,慘淡白光下,一臺臺鋼鐵巨獸仿佛在地獄里的惡鬼,掙扎著排列整齊。目睹士兵慢騰騰的節奏,山本不得不臨時充當起交通警察的角色,強壓焦躁的情緒發布一條條指令。

  “小野,命令你的部下貼墻。”

  “鬼佬的人先撤。”

  “基爾,原地整隊待命。”

  “不得違抗軍令!”

  山本是一名優秀將領,這種時候,他不僅將攪在一起的三支隊伍分離出來,甚至還照顧到各自情緒。星盜自私缺乏紀律,應首先撤到后方保持安定,霍夫曼人好勇斗狠,吃軟不吃硬;剩下是自己的部下,即便受些委屈也會嚴格遵照指示,用來把關最合適不過。

  一番緊張忙碌,頭盔上亮起顯著標記的執法隊趕到隊伍最前方,中軍也已差不多整理完畢,山本頗為驚喜的發現,眼下這片區域磁場變弱,掃描可視的范圍相當寬廣。

  可供安慰的只有這些,正當山本小有慶幸的時候,尖銳的哨音與轟鳴如期而至,一臺臺熟悉的猛獸兇禽自黑幕中沖出,好似獸潮撲面。

  此次行動,兩大帝國的軍人不能以國家名義出現,而是扮演成星盜。裝備方面,除一部分特殊人士,機甲由姬鵬帝國統一提供,但為了能一眼區分彼此,機甲表面做有標示。比如星盜的涂裝是鷹,象征星際自由航行,姬鵬與霍夫曼分別是蛇與熊誰都明白這是表面功夫,掩人耳目罷了。

  難得有機會展現個性,士兵紛紛發揮想象,在所有能畫的地方畫滿標記。反正是冒充星盜,上面也沒有規定畫多少,由著性子去做。于是就變成這副樣子,燈光照耀下,那些機甲仿佛真正的野獸橫沖過來,雖為逃跑,但也稱得上氣勢磅礴。

  “站住!”

  “自己人,別開火。”

  “救命!”

  “有追兵!”

  即使在這種混亂的情況下,部分奔逃的帝人心里仍牢記著軍法無情,紛紛打出聯絡信號。相比之下,星盜的士兵表現差多了,逃跑的時候他們沖在最前面,嘴里只顧用揚聲器嗷嗷大喊,根本不管前面站著的是誰。

  面對這種情況,執法隊嚴厲警告的同時揚起炮口,只等上官一聲令下。

  關鍵時刻,山本內心有些猶豫。

  這不應該發生在他身上,但又合情合理,因為他面對的不只是姬鵬士兵,還有星盜,有霍夫曼盟人,開火命令一旦下達,鬼知道會演變成什么局面。

  心里懷有希望,山本遲疑了約五秒鐘,直到他看到兩臺與眾不同的機甲,和幾聲隱約難聞的嘶喊。

  掃描看不到機身涂裝,但能顯示形體與高矮,混在浪潮中的那兩臺機甲個頭稍矮,身體較為臃腫,像個小胖子reads();。

  “小心,他們是假”

  遠處傳來短促大喊,剛剛發出便又中斷,仿佛雞鴨被割斷脖子。山本心內驟然一驚,凝目時看到更多。

  逃過來的機甲三四十臺,看似混亂實則在猛沖,彼此間并未發生爭斗。他們沖得太快了,以至于將戰斗遠遠拋在身后,直到這邊快要臨近執法陣線,那邊亂像才呈現出來。而在這個時候,山本看到一些閃爍出現的、造型動作與聯軍迥異的鋼鐵戰士。

  “那是烈風?”

  “烈風!”

  宛如當頭一棒,又似醍醐灌頂,山本瞬間反應過來,狂吼著發出指令。

  “開火!”

  “殺!”

  分不清誰的聲音,也分不清誰先開火,轉瞬間,執法隊與對面沖過來的機甲之間那片地帶被死亡之光充滿,一連串爆炸過后,很快傳來機甲爆裂與倒地的巨響。

  令人無比詫異的是,倒下的全部是執法隊機甲,足足五臺。對這個結果,除極少數人明白如何發生,大多數人只感到震驚與迷茫。因就陣型而言,執法隊員排列整齊,特制的機甲性能也有超出,相反逃過來的機甲亂糟糟一群,不少機甲延著同一條路徑沖擊,后方根本不能加入攻擊。

  實際的情形是這樣的,雙方看似對攻交火,執法隊用意在于警告而不是殺滅,火力分散,甚至有人炮口抬高或者壓低,刻意避免發生誤傷。而在另一邊,那些逃跑的機甲仿佛事先商量好的一樣,不僅能夠靈活閃避,并且定點攻擊固定對手;不僅如此,前后排通過側身、擰轉、俯身與跳躍的方式騰出空間,三十幾臺機甲,幾乎每個都加入到攻擊中。

  數量優勢加上火力集中,被盯上的執法隊機甲被四五名對手集火,防護罩瞬間被打爆。直到他們被炮火擊中后倒下,身邊、身后的人猶自難以理解,那些倉惶的逃兵怎么能如此大膽,偏有如此兇猛。

  “明雄!”

  短暫失神,執法隊員中傳出悲嘶,隨即有機甲不顧一切從本該固守的位置沖出去,試圖挽救那名交好、或許還有親屬關系的戰友。與此同時,潰兵當中那兩臺胖嘟嘟的機甲驟然加速,順著炮火缺失的通道橫沖而至,

  起伏的地面遍布石塊,白慘慘的燈光下黑點飛舞,陰風呼嘯如惡鬼在身邊盤旋,所有這一切都阻擋不了他們的步伐,兩臺微胖機甲以無比暴烈的氣勢與無比輕盈的姿態沖過空隙,轉瞬間沖入執法隊陣營。

  引擎的轟鳴與尖銳的哨音交混,蓋不住鋼鐵碰撞產生巨響,試圖挽救戰友的那臺機甲被直接撞飛,數十噸的身軀在劃出一道弧線滾向一側,連帶三名同伴被波及。讓人目光發顫的是,如此劇烈的碰撞,那臺制造災難的機甲竟連速度都沒有降低多少,依舊按照原有的軌跡,繼續猛沖。

  他朝中軍本陣而來,就像一條撲向獵物的豹,在其身邊,另一臺微胖機甲稍稍落后,拖動的電光將一名執法機甲的頭顱輕松撕裂。與此同時,更多逃兵沖過交火地帶,一番狂潮洶涌般的攻擊,執法隊就此除名。

  太快了!

  遠程交火,他們就像練習打靶,目標一致,操作精準。等到近身攻擊的時候,他們變身為一群鬣狗,上下左右圍攻撕咬,三下五去二就將一臺堅固的機甲拆成零件。等把當面目標解決,沒有誰追逐身邊唾手可得的戰果,而是像前方帶隊的兩臺機甲一樣,以無比彪悍的姿態繼續突擊。

  尤其讓人憤慨的是,即便在對執法隊進行攻擊的時候,那些人仍不忘大喊大叫,聲音或凄厲、或憤怒,或咒罵,或哀求,把不安與騷亂送向前方,也把恐懼灌輸到每個人的心里reads();。

  “混蛋,別打!”

  “姬鵬鬼子,老子是鐵騎的人!”

  叫喊當中,有個幾個家伙顯得格外猥瑣,語速奇快偏偏吐字清晰,有時讓人覺得他在同時對著好幾個人喊話,內容也很吸引人。

  “是我,是我啊老弟!”

  “毒寡婦是我相好,你他嗎敢打?”

  “操,老娘和你拼了!”

  不知道的人會覺得這是一群瘋子,神經病和變態,只有現場親眼目睹,才能由衷體會到這些人的強大。尤其那些位于陣營最前方,親眼看到執法隊那些強悍的戰士別人像捏雞仔一樣輕松砍殺,信心在瞬間動搖、乃至崩潰。

  傻子都能看出來,這批人和三方聯軍的士兵根本不在一個層次,要把他們攔住或者殲滅,只能用數量去堆。

  毫無疑問,數量是聯軍的最大優勢,然而就目前情形來說,列隊士兵并不知道這點,當大家意識到這些“潰兵”是由敵人偽裝,心內下意識閃過念頭:完了。

  包括山本正一在內的所有人,沒有誰相信對手僅數十臺機甲,其身后定有大軍跟隨,這次突襲就是總攻。某種角度講,大家的判斷沒有錯,在將前鋒解決之后,牛犇煞費苦心營造出這次“內訌”式攻擊,目標就是要擊潰中軍。

  一百對三千,刀劈長蛇。

  “全部火力阻擊對手。”

  親眼目睹執法隊被人砍瓜切菜般消滅,山本雖震驚但沒有驚慌失措,甚至有些振奮。他知道山谷這種地方有利有弊,對方攻擊固然令己方措手不及,但也給了自己機會;假如他們采用封堵策略扼守在谷口,自己才真正沒了辦法,這次計劃也注定會破滅。

  無論出于什么理由,山本都不能接受那種結果假如實在無法換回,他寧可戰死。

  一聲令下,彈雨如飛蝗撲面而來,整座山谷瞬間變成煉獄烘爐。

  白光,火焰,黑土亂石與陰風;鮮血,怒號,青煙重甲與刀芒。當這一切交織起來,畫面變得極其詭異,一個個龐大的鋼鐵怪物在炮火中穿梭,靈活閃避,利用有限障礙躲避炮火,之后發動還擊。

  “煙霧彈。”

  “電磁干擾。”

  十幾顆飛彈撕裂光芒、落地后爆炸,騰起的煙霧隔絕視線;與之一同發射的電磁炸彈數量更多,干擾對手的同時也令己方受到限制當然,進攻者并不在乎這點。

  “保持照明,全部火力。基爾帶你的部下攔截,小野準備反擊。”

  座艙內,原本相當清晰的掃描屏幕上布滿雪花,并有滋滋啦啦的雜音。山本一面發出戰術指令,一邊暗自慶幸。

  風力足夠大,煙霧持續不了太久。由于此前做過清障,山谷中石柱的數量大大減少,沖過的機甲完全暴露在火力中。這種地方利于防守,即便被煙霧遮擋視線,只要火力足夠,盲射也能封堵道路。遺憾的是,由于山谷缺少寬度,己方火力難以展開,當然對手也會因此缺少閃避空間,只能迎著彈雨沖鋒。

  他們能否沖過來這個問題暫不用考慮,當下山本猶豫的是,要不要做更多reads();。

  片刻沉吟,他做出一個極為艱難、并為之后悔終生的決定:大局為重。

  “小野,命令你的部隊延伸炮火,轟炸突襲者前方谷道拐角。”

  “是!”

  “什么?”

  小野的回應與其他人的質疑同時傳來,憤怒的聲音在座艙內回蕩。

  “那里有我們的人!”霍夫曼人搶先發難。

  “還有我們的弟兄。”星盜緊隨其后。

  “但是那里的敵人更多。”山本給出理由。

  “但他們正在戰斗,沙羅長官也在戰斗,你會把他們一起炸死!”沙羅不在,基爾的聲音近乎于咆哮。

  “他們不是在戰斗,而是被屠殺。”第一波炮火已經發射,山本冷漠的聲音道:“無論誰在那里,最終不是被殺就是被抓,不如趁這個機會重創對手,封住道路。”

  “可是”

  “不要再說什么可是,這是軍令!”冷漠拒絕之后,山本強壓心中煩躁,放緩聲調說道:“記住你是軍人,不是土匪。而且我相信,在那種情勢下,沙羅會愿意為國獻身。”

  這是客氣的說法,如果基爾不是聯軍,或者他不是來自真正的盟國霍夫曼的話,山本會直截了當地告訴他:沙羅已經死了,而且他犯了不該犯的大錯,該死。

  聽到這番話,基爾那邊不再言語,但能聽到粗重的呼吸難以平復。山本起初有些擔心,但隨著戰場局勢快速演變,其精力很快轉移到別處。此時此刻,他不知道的是,在聽完對命令的解釋后,軍陣中有一批人正在私下琢磨,并用外人無法理解的方式彼此商討。

  “瞧見沒,這就是帝國人的做派,臟活累活是我們做,還不拿我們當人看。”

  “當什么看不重要。我只想知道,咱們這樣拼命到底為了什么?”

  “為國獻身,老子哪個國都不是。”

  “為錢?為地盤?為女人?嗎的,到底他們給過我們什么?”

  “鬼佬,到底怎么說?”

  “等等,再看看。”

  某個聲音最后總結,顯得格外陰狠:“看看他們擋不擋得住。”

  騷動漸漸平息,風暴卻在暗地里醞釀。

  三百米通道,爆炸此起彼伏,亂石飛射如雨,無數黑甲飛蟲被揚塵擊中,噗噗噗迸濺出一股股酸性體液。有那么一段時間,交火地帶盛開出一朵朵綠色的花,無論鋼鐵還是肉身,碰到便是一股青煙。

  谷道總體對防御方有利,然而對攻擊者來說,值得慶幸的也有幾點。首先占據攻擊先手,其次在聯軍行進過程中,重型機甲跟不上步調,遠遠落在后面;第三,聯軍整隊尚未完成,此刻封堵在正面的機甲當中,一部分霍夫曼士兵彈藥,能量也不夠充沛。

  最后還有,山谷中地形限制極大,且存在種種干擾,為保證聯絡與視線,執法隊與中軍陣營之間的距離并不遙遠。

  短短三百米谷道,突襲的隊伍付出很大代價,有人護罩搖搖欲墜,有人失去護罩并且受傷,更有機甲在沖鋒途中摔倒,再也不能爬起來加入戰斗,然而不變的是:沒有一個人停下腳步,更沒有人掉頭reads();。

  數十臺機甲一路向前,朝那面同樣有鋼鐵巨獸組成的城墻猛撲。

  刀劈長蛇,刀鋒必須足夠鋒利。毫無疑問,那兩臺微胖的機甲就是這把刀的刀鋒,當他們沖過中間地帶,局勢隨之發生改變。

  和剛才一樣,突變照例由撞擊開始,幾乎在看到對手從煙霧之中沖出來的同時,被炮火打紅的合金盾牌已經飛出。當面的那臺機甲沒能做出任何反應,身體已被頂飛。

  沒有絲毫停頓,微胖機甲沖入缺口,揮刀將一名聽到響動剛剛轉身的機甲劈開,身體借力反拔、并且騰空,高高一躍。

  身上沒有安裝飛翼,但是它跳的如此之高,如此之遠,中途用腳將一臺機甲揚起的頭顱蹬到背后。無數雙震驚的目光注視下,那臺機甲越過人叢,最終落在中間臨時構建加高的燈塔附近。

  那是戰場的主要光源之一,原本是山本為通過鬼見愁特意準備的專用裝備,也為日后在迷霧中作戰預備。為保證安全,燈塔不僅像機甲一樣配有能量護罩,周圍還有四臺機甲專門守衛。然而在實際運用的時候,由于地形受限速度無法跟上,直到下令火力開道,這架笨重的機械才派上用場。而在眼下,它的強光成為武器,給突襲者帶來的困難不亞于巨炮。

  黑色機甲為它而來,身形落地后,他先是一腳將那臺近在咫尺的機甲踹翻,同時揮刀將另一臺機甲逼退,身體順勢旋轉后側移八步,抵達燈塔的基座。

  “攔住他!”

  其余兩臺護衛機甲不要命地沖過來,但都阻止不了悲劇發生,黑色機甲收刀拔槍,以標準的投擲姿態將其拋出。

  長槍彷如黑色狂龍,扶搖直上刺穿大燈底座,下一秒,仿佛有無數微型炸彈同時引爆,火花自十幾米高空紛紛揚揚灑落,宛如下了一場短暫的雪。

  沒有了這盞燈,戰場頓為之一暗。與此同時,另一臺微胖機甲緊隨其后,絞鏈高飛,如靈蛇般四處彈吐。

  和前面那臺機甲一樣,他的攻擊不為奪命,而是滅燈。絞鏈每一次伸縮,總有一臺機甲頭燈被爆,整體感覺,就像一顆顆星星被摘下。

  “煙霧彈!”

  “熒光彈!”

  又是一陣密集彈雨,不同時的這次投向的地方位于軍陣當中,隨著一股股濃煙升騰、擴散,布置好的軍陣漸漸被濃煙籠罩。趁著火網不再密集的機會,發動突擊的機甲破陣而入,沖入到濃濃煙霧當中,和對手死死粘結為一體。

  照明彈能夠撕開夜幕,但是對人類打造的煙霧無能為力,從空中往下看,只見到濃煙翻滾不休,內里無數巨大的身影縱橫交錯,再也分不清彼此。而后,隨著熒光彈發生爆炸,銀色粉末紛紛灑灑從天上飄落,給煙霧中的機甲涂上一層銀裝。

  熒光彈不是為了發光,而是為了讓機甲發光,沾上熒粉的機甲在煙霧中極為“醒目”,很快帶來劇變。

  “小心,身上沾粉的是敵人。”有機敏的戰士大聲警示。

  “不帶粉的才是,他們就靠這個攻擊我們。”有人憤怒反駁。

  “胡說八道,我就沒帶粉,怎么沒有攻擊你。”發出警告的的士兵再次反駁。

  “那你去死吧。”

  對話的機甲呼嘯而來,揮舞著離子光刀直接撕裂他的機甲座艙reads();。

  這邊一名帶粉機甲殺死一名不帶粉,而在另一側,一名不帶粉的殺死帶粉的。起初,這種殺戮只在對手之間刻意發生,隨著倒下的機甲越來越多,混亂漸漸難以控制,帶粉、不帶粉,四面八方都是敵人,無處不在。

  “洛普,是我啊!”

  “老來,快點跟我走。”

  “姬鵬人瘋了,大家跑啊!”

  “山本正一死了!”

  誰是洛普,哪個叫老來?誰是敵人,誰是友軍?誰是星盜,誰是士兵?沒有人能在這種情況下區分。人們只能看到濃霧中閃爍的星點快速減少,刺耳的哨音和一聲聲倉惶尖叫混合著,以極快的速度朝前方蔓延。

  又是煙霧彈開道,又是熒粉飄灑,又是一番爭執叫罵,挑唆拉攏,最終必然演變為爭斗與廝殺。尖銳哨音從不在一個地方停留超過三秒,從來不會因為受到阻截而停頓,即使身邊有唾手可得的戰果可以收拾,他們也不愿因此耽擱時間。至于那兩臺領頭的黑色機甲,他們根本就是兩頭惡魔,一路上橫沖直撞,竟無一合之將。

  哨音響到哪里,哪里就有機甲倒地,煙霧蔓延到何處,那里就變成一團解不開的亂麻。即使哨音完全通過,煙霧中的人也會主動找出更多對手,倉惶地大喊、并且攻擊著。

  如此再過一段時間,哨音蔓延到更遠的地方,照明彈也沒了。隨著黑暗重新降臨,飽受煎熬的士兵當中有人意志崩潰,開始逃逸。

  有一個就有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隨著逃跑士兵數量增加,余下的人必須在極短的時間內想明白一些問題。

  我不跑,別人會不會跑?

  別人跑了,我留下來和誰戰斗?

  這樣下去,我豈不成了他們的替死鬼?

  最終,大家都開始跑,奇怪的是,逃跑的時候他們并未想到,自己其實正在追逐那些兇惡的敵人、同時被更加兇惡的人狂追。

  之前遲疑猶豫的時候,煙霧后再度沖過來數十臺機甲,與之前的那些不同,他們身上涂有醒目的聯邦標記,紅色線條宛如一條條爆出體外的血管,顯得異常猙獰。

  “殺!”

  當頭是一把無比巨大的刀,喊殺者居然是個女人,在其身旁和身后,數十道聲音被擴音器放大,再如洪流般聚集在一起。

  “殺光姬鵬鬼子!”

  聽到這聲雄壯、整齊、分不清是一百人還是一千人發出的吶喊,看到騷亂如不可阻止的瘟疫、洶涌咆哮的浪潮般蔓延,鬼佬內心有了決斷,很快用自己的方式發出指令。

  “兄弟們,撤!”

  黑暗中,第一支成建制隊伍悄悄后撤,原地留下巨大缺口。當其周圍的隊伍發現狀況,煙霧已經在兩臺黑色機甲的帶領下沖到鬼佬此前所在的位置,絲毫沒有受到阻礙。

  再往前去,負責運輸主力物質與步兵的輯重隊赫然在望。

  大勢有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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