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罵一說,兩聲過后,門前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比剛才那次更為徹底。
人群大致分為兩派,一部分人驚詫地看著上官飛燕,覺得她一個女孩子,未來可能是風云集團的當家人,怎么能在大庭廣眾下如此粗魯。另外那部分人用憐憫的目光望著牛犇,暗想這個年輕人怕是燒壞了腦子,盡說些找死的話。
“你......你在胡說什么呀!”
王明覺得這是對方口誤,嗯,一定是口誤。他還沒意識到自己多么幸運,不曉得今天假如沒有上官飛燕,假如不是自己心里有其它想法,會把他怎么樣;在那之后,他將會因為無助而懊悔,痛恨自己因為沖動發瘋。
曾經有個脾氣火爆的人故意阻擋王漢車道,結果被碾斷雙腿,那人后來怎樣?王明記不太清了。
何苦非要弄成那樣?從上官飛燕適才的表現,王明將她與這個男孩的關系重新做了評估,看起來真的不一般,正因為如此,今天一定要把他踩入泥塵,但又不能過火。事后,上官飛燕肯定氣憤,但她會慢慢明白自己的苦心,實在想不開,也有很多人幫著開導。
給個機會吧,幫他,幫她,幫自己,王明心里這樣想著,看著牛犇的眼睛認真說道:“你覺得代替王漢摔跤是羞辱?不不,你弄錯了,我原本是想......”
“不對,是你弄錯了。”牛犇搖了搖頭,目光清澈而明亮。“我阻止他摔跤,我替他摔,這很公道,所以不算是羞辱。”
“你能明白道理,很好。”
“但你忘了別的。”牛犇隨后說道:“王漢原本會摔斷手臂,同樣被我阻止,所以,我應該把他的胳膊卸掉,讓事情回到原點。”
王明愕然,心想這孩子到底是裝瘋還是純粹不懂事,怎么開始說胡話?
身后,王漢不像哥哥那么多心思,叫喊起來:“說的什么屁話,我會摔斷手臂?”
這明顯是被帶混了。
“不是屁話,是道理。”牛犇臉色平靜:“原本你的手臂就不行,再狠狠摔一下,當然會斷。”
“你胡說!”憤怒讓王漢亂了分寸,只想反駁與懲罰對方,沒意識到自己根本沒必要、也不應該回應,相反這樣胡攪蠻纏下去,反而讓事情變得復雜。
事實的確如此,經過這樣一番爭吵,人們關注的焦點發生偏轉,一些人旁觀的賓客甚至開始議論,當然,都不敢太大聲。
人群背后,那名剛剛到這里的青年停下腳步,饒有興致地目光看著牛犇,
“我沒有胡說。”牛犇用手指指懷里的上官遠望,神情輕蔑:“一個八歲的小孩你都舉不起,抓不住,難道不是手臂不行?”
這番話說出來,周圍一些人的神情變得異樣,一些人恍然大悟,還有些人目光閃爍,無論哪種,人們都把視線投向王漢。多數人心里知道,牛犇剛才這番話是強詞奪理,但他點破了一個此前被大家忽略的事實:王漢之所以摔倒,是因為他沒能抓住上官遠望。
察覺到人群異動,王明暗叫一聲糟糕,匆忙轉身。
“別再說......”
警告來的太晚,王漢憤怒大喊道:“那是因為我松開手,不是手臂不行!”
嘩啦,四周響起一片整齊的“哦!”,隨后是一陣“呵!”“唉!”“糊涂啊!”“這下好了!”等等感慨,觀眾、尤其賓客們看著王漢的眼神幾乎全部改變,有些遺憾,還有些覺得同情。
抓不住,松開手,兩者造成的結果一模一樣,然而從王漢說出“松手”的那刻起,這件事情的性質徹底改變,不出意外的話,稍后便有流言傳開,思達二少試圖“謀害”風云老板的唯一男丁,演繹出說不完的故事。
即便不考慮這個,出于對幼兒的同情,不少人也會改變立場。
“誰說我舉不起來。”王漢依舊不明所以,大叫道:“剛剛你們都看到了,我明明......”
“別再說了!”王明嚴厲警告。
“可是他誣陷我......”
“知道是誣陷還不閉嘴!”
總算聽到一句人話,王明擔心他的腦子再次短路,斷然叫停后轉過身,用帶有戒備的目光看著牛犇。
“不得不說,你讓我很意外。”
此前牛犇沉默寡言,躲在上官飛燕身后幾乎沒露面,王明從未想過,這個擁有一身怪力的少年竟有如此陰險的一面。事情的要點不在于牛犇是否點破真相,而是點破的方式,假如他大喊大叫、直接說王明故意扔掉上官遠望,頂多制造一點紛擾,甚至連那都做不到,現在這樣,用三言兩語就引誘王漢自己說出來,結果完全不同。
回想剛才局面,牛犇事實上承受著來自“敵、友”雙方的巨大壓力,假如不是急中生智,而是從一開始就準備好這樣的話,未免有些可怕。
“才十幾歲就如此,將來怎么得了。”心里默默轉著念頭,王明不禁有些后悔,同時暗暗做出決定。
此時此刻,不光王明心內波濤翻涌,連上官飛燕都感到意外,不,應該說,她比所有人更意外。
八年相處,上官飛燕與牛犇之間一開始就像母雞與小雞,從小到大,各種場合,她沒見過牛犇對誰發脾氣,更別說如此激烈、犀利。剛才她一直搶著說話,并非擔心牛犇開口惹禍,而是相反,怕他服軟息事寧人。上官飛燕不愿意看到,牛犇出于“別給朋友添麻煩”的心理祈求王家兄弟寬恕,委屈求全。
這就是護短,沒有道理可講。剛剛罵過之后,上官飛燕應該指著王家兄弟的鼻子,擺出輕蔑的姿態,驕傲宣告“不看看你們什么德行,敢讓我的朋友這樣。”,等等之類;冷不丁聽到牛犇說要卸掉王明的手臂,她心里的想法與王明頗為類似,幾乎認為耳朵出錯,
隨后發生的事情,上官飛燕萬分驚奇而且驚喜,竟連自己正在干什么、該干什么都忘記。
譬如說,既然王明主動交代“罪行”,這邊就輪到上官飛燕出面表達憤慨,以姐姐的身份聲討對方,甚至可以拿自己與上官遠望同父異母的艱難說事兒,進一步爭取民意。可惜她完全忘了自己的立場,只顧看著牛犇,仿佛才認識這個人。看著看著,上官飛燕漸漸意識到,這時候的牛犇沒有驚慌失措,也不是因為憤怒而靈智大開,平靜的樣子,根本不像個十六歲的少年。
從小生長在大富之家,她能接觸到各個領域的強者,即便那些人當中,也只有少數人具有這種氣質,其中最深刻者,莫過于梅姑娘。
“是啊!她帶大的人,怎么可能是個窩囊廢。”
心內嘆息自己過去太無知,上官飛燕把兩個人放在一起比較,發覺梅姑娘的平靜更冷更厚,更加不可撼動,并有一種飄然與世外的悠閑;與之相比,牛犇還顯得生澀,有些稚嫩,由于神情太過認真,容易讓人覺得他在假裝。
梅姑娘只有一個,上官飛燕眼里從無人能與之相提并論,不,是根本沒辦法放在一起比較;今天牛犇能給她以這種感覺,十足震撼。另外,不知是不是因為那種認真和專注,牛犇雖然不像梅姑娘那樣“超然”,但卻具有一些別的特質,比較容易接近。
不管怎么說,今天上官飛燕把牛犇重新認識一回,再不能像過去那樣,當他是個時刻需要呵護的孩子。
“牛牛已經這么牛了?”歡喜之余,心情不知為何有些失落,上官飛燕呆呆地想著,忘了身在何處。
“牛牛原來這么牛啊!”類似感嘆,上官遠望心里也有,意味大不相同。他用崇拜的目光看著牛犇,覺得他凌厲但不失平靜,冷酷卻又淡然,聲音理直氣壯,姿態理所當然,從頭到腳,滿滿都是“高手”風范。
簡而言之就是一個字:帥!
沉浸在感慨中的姐弟兩個沒留意到,因為牛犇的那番話,同時也因為他們兩個的目光與神情,對面王明王漢的臉已像鐵板一樣冰冷。
“我弟弟的手臂好與不好,和這件事沒什么關系。”
將話題拉回來,王明說道:“他沒有你那樣的蠻力,但也不會摔一跤就斷掉,所以......”
“這話不對。”牛犇打斷他的話,認真說道:“我敢說,他如果摔倒,手臂一定會斷掉。”
不給對方反駁的機會,牛犇對著王漢說道:“不信,你可以再摔一次。”
“你放屁!”已經意識到自己失言,再被這樣胡攪蠻纏,王漢暴跳如雷,結果不小心扭了肩膀,又是一陣急怒攻心。
這樣也好,王漢爆發出兇橫的一面,沖到牛犇身前大吼道:“你要卸掉我的手,我送給你,你敢嗎?”
牛犇沒有理會他,視線越過王漢肩頭,去看王明。
出乎意料的,這一次,王明沒有阻止王漢的舉動,冷眼旁觀。
“來呀,你來呀,來卸掉我的胳膊!”發現自己竟然被無視,王漢怒火更盛。
“你真要他這樣做?”牛犇微微皺眉,言語間似有深意。說話的時候,牛犇一直不看王漢的臉,只朝王明發問:“他可是你親弟弟。”
王明唇角抽動幾次,像是想說什么,又像在思考怎么說。
看他這樣,牛犇沒再說什么,單手拿出掌上光腦,快速按動幾次。
也許是兄弟間存在感應,牛犇的問題和王明的表現,嚴重刺傷了王漢的心,讓他感受到一股別樣寒意。
“叫人是嗎?你的最大依靠在這里,還想叫哪個女人?”
他把憤怒全都發泄出來,叫囂越發兇狠。
“來呀,來卸我的手,你這個孬種,看女人臉色的廢物,你敢嗎!”
“那好吧。”
牛犇放好光腦,朝王漢點了點頭,接著右手閃電伸出,捉住他受傷的部位,一擰一扭。
咔吧!
“啊!”
凄厲的慘嚎聲響起,陣陣驚呼聲響起,王漢抱著肩膀摔倒在地上,痛苦翻滾,周圍人全都大張著嘴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包括上官飛燕姐弟在內,誰都沒料到牛犇真敢這樣做,為之目瞪口呆。
“我靠!”
人群背后,青年已然大致明白了事情經過,正打算上前打破尷尬,忽然間看到這一幕發生,同樣因為驚愕被定在原地。
“怎么這樣......這可麻煩了。”
“呵呵!”
對面,王明指著牛犇的臉,整個人都在顫抖。
“這里是五牛城,這里是思達門口,嘿......讓我說你什么好。”
有心提醒一下對方,王明想了想,又覺得事情既然到了這一步,真的已經沒有必要。
“把他給我廢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