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間桐臟硯,這個名zì伴隨了我好多年,身體一天天老化,靈魂一天天腐朽,到了現在,我已經是一個不人不鬼的怪物,把自身化作蟲子的,一個被所有人厭惡憎恨的老不死!
或許是頻繁更換身體以及蟲使改造出現缺陷,我的記憶有點不大好,總是很容易忘記事情,雖然最后都能從刻印蟲找回那段記憶,但總有一種看別人電影故事的感覺,明明是自己的記憶,卻仿佛疏離在世界的另一頭。
唯一沒有忘記的,或許是一個名zì。
女人的名zì。
那是一個純潔干凈到沒有人會忍心傷害她的水晶人兒,她是那么高貴美麗,那么天真無邪,唯有在記憶碎片中看到她的笑容,我那顆千瘡百孔的心才會出現一點抽搐。
甜蜜而憂傷。
間桐臟硯趴在下水道骯臟的污水中,恍惚中想起幾日前,自己竟然發瘋一樣,來到冬木市機場,接近最討厭的科技產物,不由得咯咯直笑。
飛機艙門打開,那個穿著純白毛皮冬裝的美麗女子,那雙猶如紅寶石般純潔無暇的眼眸,真的好像,好像。
可當自己抬起拐杖,想要走出陰影時,那遍布尸斑的枯瘦手臂,還有那平日習以為常如今覺得十分厭惡的拐杖,頓時讓間桐臟硯不甘心。
為什么 我的心在抽搐。
我想起很多年,不知道多少年前的那個時候,我還有另一個名zì。
瑪奇里·佐爾根,一個被遺忘在塵埃的名zì,一個前綴無數的名zì,‘時計塔滿分畢業學員’‘魔術天fù英杰’‘阿特拉斯院最年輕助教’,這些都是身為御三家佐爾根家族嫡子瑪奇里習慣了的驕傲。
但我并不滿足,我覺得,魔術不應該只用來滿足私欲和榮耀,真正的魔術師,應該心懷全人類,不管是魔術師還是普通人,都擁有追求生而平等的權利,不管是高高在上還是凡俗塵埃,都擁有獲得生而公正的權利,不管是生性向善還是生性為惡,都擁有獲得生而幸福的權利。
我是同代中最強的魔術師,但這并不算什么,每個輩分中總有一個最強。
我要做,就做最強,我要做的大事,就一定要名傳千古!
消弭人性之惡,切除此世之惡,消滅世界罪惡,救贖全人類,只有這樣的奇跡,才配得上我的名zì。
我始zhōng不放qì,我在時鐘塔的圖書室貪婪搜索,我在阿特拉斯院的典藏室遨游書海。
終于我找到了塵封在歷史里的神話,一段曾經有許多志同道合的魔術師為之奮斗,卻又紛紛舍棄的神話。
冬之城!
那是一段接連九百年毫無進展的龐大術式,那是一段以第三法為橋梁,叩響根源大門的傳說。
我拉上我的好友,一個武藝高強魔術稀疏的怪人遠坂永人,通過典籍的記載,終于找到了那座隔絕人世的冬之城。
人造人?
人造人!
人造人。
從驚yà到驚詫,再到麻木,只不過是幾百米的距離,這些麻木冰冷的人造人,并沒有多少值得欣賞的,更別說遠坂永人那個冒失鬼,他好像壓根就看不出人造人的技術含量。
重重地喘了幾口氣,一只刻印蟲咬死路過的老鼠,抽干/它體內所有血肉,化成微不足道的魔力,反哺自身,微弱的暖流,讓我清醒了一點,想起那個長頭發的粗人,不由得會心一笑。
一路,全都是白和黑,白色的雪,白色的裝飾,黑色的墻壁,枯燥,惡心。
我和永人隨著一個人造人來到冬之城的核心,那一瞬間,濃厚的云層忽然散開,明媚的陽光穿過鉛云,照射在那耗費大量資源維持的小小花坪,五顏六色的野花欣欣綻放。
我的心仿佛在那一刻停止住了。
“歡迎你們,這里已經有九百年沒有訪客了?”
女子回頭側首,露出精致絕倫的面容,白到幾乎透明的肌膚,紅寶石般的眼眸,淡紅色的嘴唇,唇角一翹,露出一個極其純潔無暇的微xiào。
一百九十七年三個月零五天7小時十二分三十五秒。
我只有在看到這個笑容的時候,才想起我們相識了多久。
仿佛千年的光陰并未讓她遭受任何雕飾,溫煦的陽光照藥下,女子跪坐在爛漫花叢,白色的天之禮裝散落在花草當中,雖然一動沒動,我卻感覺到一股娉娉裊裊的嬌柔內斂,而她眼眸里的純澈,還有笑容里的真誠,更讓我怦然心動。
雖然沒有按照禮節,但她坐在那里,哪怕只是微微一笑,我也覺得就這么一輩子看下去都值得。
“請問您可是傳說中的冬之圣女?”
這個時候也就只有遠坂永人這個二貨能完全不看情況干擾這美好夢幻的氛圍,要不是他的老師是第二法,我特么弄死他絕不用第二個魔術。
“是的。”
女子用力撐起自己,蒼白秀氣的手掌沾滿泥土,然hòu被她毫不客氣的抹在天之禮裝上,白光閃動,天之禮裝自動凈化,動作熟練到仿佛進行過無數次。
我和我的小伙伴都驚呆了。
女子發現我和我的小伙伴看著,頓時微微低下頭,蒼白的臉頰浮起兩抹緋紅。
“抱歉”女子似乎也知道這是不禮貌的行為,雙手提起裙裾,朝我和遠坂永人行禮,眼角里流露出來的那一絲小女孩的頑皮和狡黠,瞬間擊中我的心窩。
在這么下去,我的理想就要荒廢了。
好在還有遠坂永人,我也永yuǎn詛咒遠坂永人。
因為有他,我沒有荒廢了自己,因為有他,我們重啟了大圣杯,因為有他,我失去了她,因為有他,我們的理想破碎了。
遠坂啊,你不是一向最不熱忱任何事嘛,為什么要在那個時候冷血的提醒我,我還有一個偉大的夢想,近乎奇跡的夢想,令我終身后悔的夢想!
太陽升起的那一天,我、遠坂永人、澤爾里奇,坐在山坡上,同樣明媚的陽光照射在我們身上,我成熟了,遠坂永人有女兒了,澤爾里奇以舊一副老樣。
她身穿改造后的天之禮裝,靜靜站立在荒野上龐大的術式當中,雙手交疊合攏在胸口,精致的面孔虔誠祈禱。
那一刻,我的心,碎了。
她是那么的遙遠,又是那么的觸手可及。
如果當時我伸出手,將術式破壞,是不是我們就可以擁有一個未來。
如果當時我放qì可笑的理想,是不是我就不會在這么多年的折磨中喪心病狂。
如果當時我 如果我真的明白我自己的心意,我就應該站出來,大聲說:
“我愛你!”
冬之圣女,羽斯緹薩·里姿萊希·馮·愛因茲貝倫,她在念完所有魔術咒語后,突然睜開眼睛,紅寶石一般純澈的眼眸充滿化不開的幽怨和悲傷,此刻的她,不再是一個冰冷的人造人,她只是她,一個普通的女子。
她看著我,我知道,然hòu在那漸jiàn消散的金色輝光中,我仿佛又看到那最初的笑顏。
下水道,腐爛的身體崩潰成一只只蟲子,承載著一個懊悔一生的腐朽靈魂,慢慢地死去,那只肥美白嫩的腦蟲,漸jiàn變得冰冷。
一段塵封在歲月的愛情,從此消失在嗚呼的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