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旅店的時候,西格爾看到比爾爵士的黑馬正停在馬圈里,悠閑地咀嚼草料。戰馬看到烏賊,希律律叫了兩聲,晃晃腦袋算是打了招呼。
比爾爵士聽到馬叫,推開房間的窗戶,揮手招呼西格爾:“快上來小崽子,看看我給你準備的東西!”
當西格爾沖進屋子的時候,他吃驚地張大了嘴巴:代替了原來擺放油燈的位置,桌子上現在有三件武器:一把輕弩,一柄彎刀,一根長鞭。
他先將三件武器快速摸索一遍,然后一件一件拿起來仔細端詳。輕弩是由整根梨木切削而成,異常堅固;弩弦使用油泡過的水牛筋,易于保養并有著不錯的韌性;上弦器是一個活動扳手,利用卡槽一步一步拉緊弩弦。這只輕弩是軍隊的制式裝備,不知道怎么流出來的,所以盡管它不是新的,但是仍舊很難得。
西格爾很熟悉彎刀的風格,因為許多水手和海盜都喜歡使用這種刀。刀身很輕,用嘴巴就能牢牢咬住,可以解放雙手進行攀爬。刀身的弧度既適合砍剁敵人,也可以削斷繩索。弧線的刀鋒在金屬的尖端形成一個又窄又細的刺,可以輕易刺進敵人的心肺。武器的重心落在護手前面半掌距離的地方,非常獨特,所以使用起來需要好好習慣一下。
這兩樣東西都在西格爾的預料之中,就是這根鞭子有些出乎意料。鞭子通體黑色,用結實的黃麻編制而成,外面每隔一段距離掐著個鐵質帶刺圓環,看上去異常猙獰。鞭稍是散開的,綁了一些金屬碎片。這跟鞭子足有三米長,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本想給你買個輕便的手弩,但是看到這輕弩不錯,就改了主意。”比爾爵士說道:“這種弩在戰斗中有更大的威力,而且雙手使用也能夠瞄得更準。不過當你的力量再增長一些,還是要學習使用長弓。弓箭的技術才是能夠用一輩子的本事。”
“彎刀的技術和長劍不同,不過你用鐮刀很熟練倒也不用擔心上手快慢問題。用彎刀之后,至少你干活和開路都會方便一些。你還有的學呢,小崽子。”爵士指著最后一件武器,說道:“這根鞭子是在武器店發現的,很少見的東西。一個訂做了這東西的傭兵沒能活著回來,所以這鞭子就被賤賣了。我試了試,這鞭子重量不輕,和船上的纜繩有的一比。我是不會用這東西,就當給你的玩具了。”
“謝謝大人。”
“你應得的。畢竟這次出去的收獲遠超預計,而且你發揮的作用也不小。”
“啊,大人,有件事我要告訴你。”提到‘預計外的收益’,西格爾猛地想起了正事,三言兩語描述了他在海港哪里看到的情況:戰艦、王子、晨曦騎士和禿頭幫。比爾爵士聽了之后沉吟不語,坐在椅子上安靜的思考。
過了一會兒,他說道:“別擔心那些法師,在野外發生的爭斗太多了,誰也沒有精力去調查,以后不必提起這件事情就好。不論是作為冒險者還是騎士,你要英勇、公正、謙虛、謹慎,磨練武藝保護弱者,也要保護自己。你做的沒什么錯,不必要憂心忡忡。”
比爾爵士停頓了一下,然后繼續說道:“你還年輕,只是個新手菜鳥,愁什么,憂什么?我和你這么大的時候,除了練劍就是練劍,好比我的哥哥們更強。我只有這一條路可走,你也一樣。當一個冒險者過逍遙的生活,看似美好,實則磨難重重,不就在野外殺掉一個盜馬賊嗎,些許小事不要放在心上!你還是我的隨從,我是你的騎士老爺,就是要打狗也得先問問我。”
西格爾放心多了,算是終于跨過了這道坎兒,為以后的戰斗做好了心理上的準備。割狗頭人耳朵這種活兒盡管惡心,但是它所帶來的沖擊絕對比不上親手結束一條生命。比爾爵士看著年輕人,努力回想自己第一次殺死敵人是什么情景。他試了又試,那段記憶實在過于模糊,隱藏在重重時光迷霧之后,怎么也想不起來——也可能是他故意遺忘了那段歷史。
“你在這里熟悉一下新武器,再去買些弩矢練習一下。別射壞了旅店東西,小崽子。”比爾爵士站起身來,整整身上的衣服,撫平褶皺:“咱們在這里住不了幾天,很快就要出發向西。我現在去看看有沒有什么可以順路接下來的工作。商路上不是鬧食人妖嗎?說不定現在價格正合適。”
“食人妖是種什么生物?很厲害嗎?”西格爾好奇的問。
“有些棘手,但只要他們不成群,問題不大。”比爾爵士說道:“小崽子你記住,只要練好跑步,就能少操閑心。”
說完,爵士拿起隨身武器就出去了。作為一個資深冒險者,泰格-比爾有自己的門路,他懂得從什么地方可以獲取最新的消息,也知道哪種途徑能夠保障傭兵的利益。畢竟不是所有雇主都喜歡按時付賬。
西格爾拿起東西,快樂得像只小鳥,他出門去找侏儒,前天他看到雜貨鋪有各種型號的弩矢出售。而且陂鴨商店的后間立著幾個草人靶,正好拿來練習射擊。獲得了這三件新寶貝,足夠讓西格爾玩兒很長時間了。
接下來的三天,比爾爵士總是神出鬼沒的,不論是白天還是夜里都很少能見到他。西格爾發現爵士專門去整理了頭發和胡須,買了一套新的內衣,還時不時能從他身上聞到奇怪的香水味。西格爾絕不會傻到去打聽爵士的行蹤,他正借著“免費且無限量供應”的弩矢和草人,樂此不彼的提高射擊準度。
這天上午,西格爾在雜貨鋪里就聽到了外面“烏賊!烏賊!”的叫聲,他聽出那是爵士,就趕忙跑了回去。
“有個不錯的機會可以爭取一下。”爵士顯得很興奮,拍拍西格爾的肩膀:“小崽子,沒參加過皇室的宴會吧?你可算有福了,跟著我這個爵士長長見識。來,換上這些衣服,看看合不合身。”
西格爾撓撓頭,對這種突如其來的熱情有些不適應,好像每次大副準備作弄他的時候也是差不多的狀態。他看看爵士拿回來的布包,里面裝著一大堆做工精細的衣服,從長褲到襯衣和外套,足有各有好幾種款式。這些衣服用輕薄的布料制成,看上去一點也不結實,用手輕扯就能撕得稀爛,不過每一件都裝飾了漂亮的蕾絲邊,紐扣也都是定制的工藝品。
“這些衣服該怎么穿?”西格爾拿起一件幾乎可以透亮的襯衣,一點力氣都不敢多使。“穿著東西能出門嗎?我覺得大風就能扯破它們。”
“這些自然不是帆布,笨崽子。而且這也不是讓你在外面穿的。”比爾爵士敲敲烏賊的腦袋,說道:“晚上的宴會在室內舉行,別操心什么大風。你作為我的隨從參加,去了之后專心吃東西就好,別惹事生非。對了,去找個帽子戴上,你的黑頭發太稀罕,還是低調些好。”
比爾爵士又看了一會兒烏賊拿著這些衣服的窘樣,暗暗好笑。這些近乎透明的衣服自然不是所謂上層人士日常著裝,更像是某種特殊用途的“藏品”,連那種一扯就破的特性也是有針對性設計出來的。這種衣服唯一的好就是好看,還有便宜…
“晚飯別吃,最好午飯也別吃。”比爾爵士臨走的時候囑咐道:“把臉洗洗,整理的干凈利索些,傍晚我回來找你。”
如果是傍晚那就不著急了,西格爾決定還是先去練習射箭,順便從陂鴨那里打聽些消息。好事的侏儒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的開始講述關于人類宴會的相關禮節。烏賊聽了一會兒,越來越覺得離譜。他猛然醒悟,陂鴨肯定也沒參加過這種宴會,估計他也是從什么地方聽說的吧。
夜晚很快就到了,比爾爵士早已鮮衣怒馬,在旅店門口準備出發。西格爾在猶豫了好久之后,還是在襯衣和外套之間套上了鏈甲衫。如果沒有這層金屬盔甲,他沒有一絲安全感,總覺得比赤身裸體還別扭。同時,他也從陂鴨那里花5銅板買了個圓滾滾的皮帽子,正好可以把黑發都塞進帽子底下,誰也看不出來。
烏賊牽著馬,按照爵士的指示向宴會大廳前進。這場聚會是為了慶祝諾克斯共同會和商會聯盟關于溪木鎮相關權益交接的協議簽訂而舉辦——光是這名目就讓西格爾想了好幾遍才弄明白。在安德魯王子的關注和晨曦教會的監督下,兩方以驚人的速度完成了協商。諾克斯共同會可以用每畝三千金幣的價格購買溪木鎮的任意土地,總面積不超過五十畝;所有所需要的建材必須向商會購買。以此為條件,溪木鎮議會的11個席位中,原本由商會掌握9席中的6席,轉交給諾克斯共同會。
王子在看到這份協議的時候也沒說什么,所有的條款還算公平,只是他對協議敲定的速度感到訝異。在商人們期盼的眼神下,王子在這份協議上背書,并將其中一份交給托德伯爵存檔。一轉頭,商人們已經賣出去溪木鎮港口和上層崖邊的三十畝土地,另一份采購石料和木頭的協議也快速達成。
安德魯王子在溪木鎮的議事廳——也用作商會的拍賣場——見證了這場交易。當法師被商會的富翁們緊緊擁抱的時候,他覺得眼前的一切都不太真實,可是說不出來哪里不對。身下的椅子有些硌人,怎么調整姿勢也不舒服。他將目光投向了伯爵,希望能從老人那里得到一些解答。
“靜觀其變,殿下。”托德伯爵俯下身子,在王子耳側說道:“不管是商會聯盟還是諾克斯共同會,都在繁星的籠罩之下。”
“西行的風聲放出去了嗎?”
“是的,殿下,樞紐堡已經做好了準備,相信深水城已經得到了消息。”
“新大陸實在太落后了,這里的人中太多乞丐、逃犯和賤民,少了王化和教育。據說向西而行,要么是廣袤無邊的荒原廢地,要么就是險峻孤峭的禿山野嶺。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永遠也追不上國都的莊嚴堂皇。”
托德伯爵搖搖頭,勸誡王子說道:“王者不應嫌棄每一寸土地。”
“我知道,伯爵大人。”王子點點頭:“我明白自己的職責。不過我總可以選擇不與這些市儈的商人整天混在一起吧?我寧可和埃文練劍,累個半死也好。”
“恐怕還需要再忍耐幾天。但是埃文雖然是你的兄弟,但并不是國王的兒子,要注意行止。”伯爵正要繼續勸解,就看到王子皺起了眉頭,感到不悅。一個智者知道應該說什么話,更需要知道該在什么時機說那些話。所以他改口道:“殿下,前鎮議會發言人,商盟的埃爾維斯夫人似乎有話要說。”
埃爾維斯女士是已故皮特-埃爾維斯子爵的遺孀,在將頭銜交由兒子繼承后,女士專心打理財產,并迅速成為商業聯盟中受人尊敬的領袖之一。她已經50多歲,頭發花白,總穿一身黑色的長裙,那已經成了她每日的固定裝束。
女士的精神顯得很疲憊,眼眉間的憔悴用粉底怎么也遮不住。她慢慢走上前來,做了個萬福,然后緩緩說道:“尊貴的王子殿下,溪木鎮非常榮幸能迎接到繁星王朝的皇室成員,特別是能夠看到王室繼承人。盡管這里偏僻落后,但是我們仍衷心邀請您出席在寒舍舉辦的晚宴。”
“好的夫人,我會準時參加。”安德魯王子像是驅趕蟲子一樣揮了下右手,迅速答應了。他點頭權作告別禮節,然后站起身來徑直離開,回到晨曦天使號戰艦上,身后跟了一長串護衛。他要找埃文活動一下筋骨,也就是按照他同父異母兄弟的話說的——找挨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