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務的委托書做不了偽,兩組人手上的完全一致。尤其對于四人小組來說,他們原先隊友的婚事使隊伍缺乏戰斗上的支持,所以大家還是很歡迎“索爾隊長”和“杰”的加入。
“我們要以最快的速度前往凱布鎮,然后再步行達到目的地。”西格爾拿出完整的任務委托書,對其他人解釋道:“我們將在那附近深入調查一個莊園,領主大人認為那里隱藏著叛黨。”
“他說話的聲音很好聽,你不覺得嗎?”愛蒙用手肘捅了捅娜里亞,在她耳邊輕輕說道。呼出的熱氣令眼鏡妹全身發癢,臉都變得通紅。
“為什么是你布置任務,還有什么是不能告訴我們的?”娜里亞推了推眼鏡,問道。
西格爾對這個問題早有準備,于是說道:“這是一個偵查叛黨的任務,我是可被領主信任的,你們只是專業能力被認可。這兩者其中還有一定差距。”
娜里亞點了點頭:“很合理的解釋。如果我們發現危險超出了專業能力的范疇,比如遇到了叛亂的軍隊,我們該怎么辦?”
“你們自行決定。”西格爾挺直身子,整理了一下手套。“只要你們發揮了專業能力,剩下的只和獎金有關。”
“你聽到了嗎,獎金!”愛蒙興奮地搓著手:“咱們可以出發了吧?”
埃文做了一個很優雅的引領手勢,微笑著說道:“女士們,外面準備了好馬。我很榮幸帶你們去。”
“我們自己有馬。”阿諾門說道:“我們的裝備還有一些在馬背上。”
“它們可以跟著。這并不矛盾。”侏儒拍了拍牧師的膝蓋。說道:“多一些坐騎總不會是壞事。”
阿諾門想了想,“將一些裝備放在新坐騎上,我還是喜歡自己的馬。”
“悉聽尊便。”
六個人一共有十匹馬分擔負重,但這一點都沒讓旅程變得輕松。西格爾一路催促大家盡快南行,根本沒有時間欣賞沿途的風景。
他們離開秘爾城的那一天下起了絨毛小雪,可不到半日之后便重新回到了陽光之下。南方的冬季就是這樣,只是一個偶爾掛上寒霜的溫婉女子。旅行者管這種小雪叫做情人的親吻,因為一旦有雨有雪。強盜便不會出來,他們在路上行走就會安全。
“這不過是一種謬論。”姚恩穩穩地坐在馬鞍上,對埃文說道:“不管下雨不下雨,地上的足跡都是可以追蹤的,所以這不足以影響強盜的行止。”
“那為什么他們不出來?”埃文很好奇。
“因為下雨了他們可以去洗澡。”姚恩回答:“不洗澡他們身上會長蘑菇。”
“哈哈哈,你在說笑話對不對,你真是個有趣的侏儒。”埃文在馬上手舞足蹈,沒有人比他更興奮。
西格爾則一言不發,在隊伍最前面領路。他們沿著向南的道路前進,縱穿整個海姆領。盡管是冬季。他們也能看到忙碌的人們。想掙錢的農夫變成了勞工,在聯合會學徒的幫助下。與土元素一起修整道路。若是在以往,領主下令修整道路是一件可怕的勞役,經常伴隨著饑餓和死亡。不過在海姆領,像開山切石,搬運土方這樣的重活都交給土元素處理,勞工們負責平整地面,做好收尾工作。
西格爾很重視道路,認為道路就像海底的洋流和海上的航線,是一切事物運轉的軌道,同時這些道路也是他主張領主權利的保障。從兔耳港到城墻山脈的大路每天都在有許多商隊經過,兩個大陸之間的貿易樞紐地位逐漸從深水港移到了海姆領。
六個人十匹馬在道路上歡快的奔馳。平坦的曠野在身后無限延伸,前進的方向上開始出現連綿的矮丘。這里潮濕多雨,經常會有溪流在丘陵腳下經過。借助土元素的幫助,修建橋梁變得簡單很多,所以他們經過了一個又一個嶄新的拱形石橋。道路的便利也幫助村莊向外擴展,一些聚落就在距離道路不遠的地方,以后會逐漸發展成新的村莊。有些聚落會自己出些錢,請修路的土元素幫助修建石頭圍墻,圈出農場的范圍來。筑路工人需要休息,土元素卻不用,所以這是個皆大歡喜的雇傭合約。
由于路上來往頗為頻繁,領地又很安全,所以日落之后想找個歇腳的住處并不難。雖然搭建帳篷、升起營火和安排守夜難不倒這些冒險者,但是畢竟牽扯精力,現成的住處總比露天要好得多。
然而好景不長,離開海姆領兩日之后,道路重新變成荒草中的小徑,泥濘和凹凸不平的陷坑成了主要的旋律。崎嶇的道路順著被荒蕪占領的山丘蔓延,村莊也開始變得警覺且不友好。
“南方都是這樣的,其實只有海姆領還不錯。”阿諾門說道:“西格爾.烏賊伯爵是個不錯的領主,公正、仁慈。”
愛蒙在這個時候插進來說:“關鍵是他每次都能按時付錢,從不拖欠,這點最讓我喜歡。”
“喜歡?我不喜歡這個語氣呢。”埃文用夸張的表情說道:“我也按時付錢啊,你為什么不喜歡我?”
“如果你的意思是我會因為按時付錢而喜歡某個人?”愛蒙瞪起了眼睛,“你在說我是個妓.女嗎?”
“繁星作證,這是我最不可能的意思了。”埃文立刻雙手舉過頭頂,在馬背上搖搖晃晃。“我一點也沒有貶低你的意…”
話音還沒落,就聽到他的坐騎悲鳴一聲,向左前方摔倒。埃文一扭身子,在馬肚子上猛踢一腳,借力翻到空中,然后穩穩落地。
“你在干什么!”愛蒙第一個從馬背上跳下來,伸手托住了馬的頭顱。“阿諾門過來幫忙,馬的腿骨折了。”
“我做錯什么了嗎?”埃文問西格爾。
西格爾一揚下巴。指了指侏儒姚恩。
“馬踩到小坑摔倒是很正常的事情。”姚恩說道:“馬兒很聰明。知道怎樣倒下不會受傷,也會努力保護背上的騎手。在剛才的情況下,你們兩個應該只有輕微的擦傷而已。但你借力發力安全著陸,加重了力道,所以馬摔得更慘,腿骨折了。”
侏儒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對埃文說道:“只有貴族騎手才會有剛剛的反應和動作,你的教頭肯定不是一般人。”
“我…”埃文看著西格爾:“我沒想過…”
西格爾拍拍他的肩膀:“這不怪你。有的時候騎手比坐騎重要得多。”
娜里亞也幫忙去檢查,可馬前腿的斷骨露了出來,很難處理。愛蒙從地上跳起來,沖到埃文的面前,在他肚子上狠狠揍了一拳。“混蛋,你就是個混蛋!”
埃文捂著胃,倒吸一口冷氣,但完全自己承受下來:“打得好,我做的不對,抱歉。”
“別跟我說!”愛蒙眼睛里有些濕潤。拳頭在埃文面前晃來晃去:“去和你的馬說,它要死在這里了。”
“死?為什么。它只是腿斷了。”埃文說道:“阿諾門不是牧師嗎,你會治療的,對嗎?”
大地之母的牧師搖搖頭:“我可以為它包扎,也可以嘗試接起骨頭來,但這匹馬沒法走路,更不要說跟上隊伍了。”
“那也不用殺了它啊?”
“距離咱們剛剛經過的村子已經過去了大半天,前面的村子還有多遠根本不知道。”姚恩說道:“在路上,我看到好幾處野獸出沒過的痕跡,狼和山貓都有。你就是治好了它的腿,它也只能留在這里被野獸吃掉。”
埃文看著自己的馬,走過去親自檢查它的傷口。正如阿諾門所說,在戰場上這種程度的傷馬就會被殺死,將肉分給士兵們吃。原來這樣的摔倒只會導致人和馬的輕傷?他仔細回想了一下,即便完全不做保護倒下去,憑借優良的盔甲和強韌的身體,那樣的速度和高度也不會造成什么嚴重傷害。埃文很后悔的發現,的確應該只是簡單的擦傷而已。
他過去受到的訓練全都是盡最大程度的保護自己,瞬間反應養成的習慣很難更改。這怪誰?其實誰也不怨。冒險者們將馬匹視為自己的朋友,貴族們將馬匹視為自己的工具,兩者難分對錯。只是在目前這種情況下,埃文不想面對這樣的結果。
“杰…你一定有辦法的,是不是?”埃文想到了西格爾,跑到他面前。
西格爾搖了搖頭:“索爾,他們說的沒錯。與其讓野獸發現它,并在它臨死前給它被捕食的恐懼,不如給它一個干凈利落的死亡。我想馬身上的血腥氣味很快就會引來野獸。”
“不,你有辦法的!”埃文抓住西格爾的肩膀使勁搖晃:“你不明白嗎?噗的一聲,就能把馬變沒了。”
“那是魔術,我無能為力。”西格爾回答。
埃文使勁一跺腳:“不,你只是不能幫忙,也不愿幫忙!你明明…”
“你明明可以看到路上的小坑,可你沒有!”西格爾大吼一聲,壓住了埃文的聲音。“咱們這些人中,最不應該錯過小坑的就是你!這比分辨敵人的劍尖還難嗎?當需要你指揮坐騎的時候,你在干什么?你在笑,你在試圖引起女士們的好感!”
阿諾門抬起頭來,對西格爾說道:“杰,別說了,這都是意外。”
“打起精神來,索爾,你必須從現在起專注起來,這次任務不是開玩笑。”西格爾說道:“現在,拿起你的劍,用你最快的劍法給它一個痛快吧,然后收拾一下快點上路。”
“我的…劍?”埃文被西格爾喝問之后有些恍惚,腦袋耷拉著,肩膀也垂了下來。他走回到傷馬旁邊,手顫抖著,慢慢摸向背后的長劍。
馬兒似乎有所感應,先是用力鳴叫幾聲,試圖爬起來。阿諾門用力按住它,將馬脖子緊緊抱在懷里。掙扎了幾下之后,馬兒放棄了,閉上眼睛等待最后的時刻。
“不…不,不!”埃文搖搖頭:“我不會殺了它的。只要它能到達一個村莊,我就能找到人收留它,放在馬圈里。我可以給他錢,等我回來的時候就能帶走它。”
侏儒扶了扶眼鏡,說道:“前面的村子還不知道有多遠,至少我在丘陵頂上的時候沒看到。這匹馬走不到的。”
“我背著它。”
“它有接近一噸重,你背不動的!”愛蒙說道。
“它還有兩條后腿可以走路,我只需要背起兩條前腿,這我能做到。”
“血腥味會引來野獸。”娜里亞說道,“你不能背著馬戰斗。”
“我會放下它,殺光野獸,繼續上路。”埃文說:“它能明白我的意思,不會給我添亂的。”
“我們不會留下來陪著你,”西格爾說道:“我們只會在前面的第一個村子呆到明天早上,然后日出時分繼續上路。”
“我知道,我會追上你的。”埃文決心已下,對西格爾說道:“我只希望你們幫一個忙,將馬身上的負重都解下來,幫我分擔一下。”
“沒問題。”阿諾門點點頭:“都來幫忙,我再給傷口處理一下,盡量減小味道。”
“我的錯,我扛著。”埃文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