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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忽憶前言

  當沈煉杯中酒盡時,他道:“我要走了。”

  武丁道:“你才第一杯酒入肚,這就要走?”

  沈煉笑道:“凡人喝酒總要興盡而歸,可縱傾盡九幽黃泉那么多的美酒,亦不能醉我,一杯和一萬杯也不會有分別的,這是第一杯,也是最后一杯。”這份能耐,怕是無數好酒者夢寐以求的,不過其話語間的道理,才真正揭示出神仙的逍遙自在以及灑脫。

  世人學神仙,大抵只學得神仙本事,卻不能體會神仙襟懷,故而依舊要體會凡人的疾苦,為各種魔念欲念左右。

  武丁嘆息道:“我還是希望仍有和你喝酒的時候。”這句話實是武丁內心真實寫照,亦是沈煉欣賞他之處,畢竟赤誠之心,縱不能有,也不妨礙別人佩服且欣賞。

  沈煉似笑非笑道:“那你得找到神仙醉之類的仙釀,那樣既能使我盡興,還可以使我不得攪風攪雨,落得天下太平。”

  武丁正色道:“那我一定會在你喝醉前勸阻你,喝酒不一定要醉,半醉半醒,亦可以享受其間樂趣。”

  沈煉哈哈一笑,一拍武丁肩膀,他只覺自己若轉陀螺似的,瞬息間失去方位,待其立住,抬首就是太師府。

  他略定心神,知曉現在縱使回去那酒肆,也找不著沈煉了。

  實則他判斷失誤,沈煉并未走遠。

  沈煉人在那行古柳下,心思飄忽,當年尚在青玄道宗時,他種了一株衍虛相贈的枯柳在太微閣之外,曾對顧采薇道:將來此柳發花,他必回矣。

  那時他形神將散,故而預知未來,才有此言,今日陷身朝歌殺陣,見得河畔枯柳,忽憶起前言,故而適才在酒肆中,將生機注入枯柳當中,引得楊柳依依,輕絮紛飛。

  沈煉手掌按在煥發生機的柳樹上軀干上,似乎能透過無窮遙遠的時空,看到青玄仙山,看到紫府峰,看到太微閣,閣前柳樹依依,只是不開花,柳樹下是一座墳,上面綠草青青,沒有碑文。

  忽地所有畫面都消散,了然無痕,沈煉愈發感覺到來自殺陣的殺機,正在不斷汲取殷商的靈氣,正做最后的演化,一旦功行圓滿,任他如何躲藏,都會暴露出來,屆時將再無回旋的余地。

  沈煉并不回頭看向太師府,而是選擇了另外一個方向行去。

  他行走在朝歌城中,那些熙熙攘攘的行人,各種練氣士,以及軍士,并無一個再能看見他。

  風聲水聲和人們的心念聲,俱一般無二地清晰落入他道心靈臺中,整個朝歌城都在他心海里,成了一個三維立體圖案,任何細枝末節,都瞞不過他。

  斗姆元君在北,祖甲在北偏西,而他和祖甲之間的距離也愈發近了,甚至他能清晰體會到司母戊鼎那澎湃的氣機迎面而來,好似一道道清澈的波浪,洗刷他全身,每一次呼吸,都可以汲取許多靈機,來充實眉心那枚天地種子,能頂上他過去一日之功,同時他身上逐漸演繹出一股獨特的道氣,不似任何一位神圣仙佛。

  司母戊鼎外,一直以來都有殷商最精銳的護衛守護,領頭的亦是王族中杰出之才。

  那是一個年輕的將領,突然生出毛骨悚然的感覺,不由自主望向前方,那里明明空無一物,他總覺得有人走過來,滴答滴答的腳步聲,既像鳴更的鐘樓,又似死神的召喚。

  他豁然拔出長劍,所有護衛俱警惕起來,沖霄的煞氣,往前面而去,依舊無絲毫發現。

  年輕將領冷聲道:“何方妖孽,敢來找個作亂。”

  長劍一抖,凝氣成音嘯,往前方掃蕩過去。

  只是那劍氣看起來威力奇大,實際還遠不如武丁那神來之刀,似夢似幻的沈煉,根本沒有被劍氣驚擾,依舊往前來。

  年輕的將領依舊看不到沈煉,卻能感受到沈煉的不斷靠近。

  心中逐漸彌漫其絕望之感,這時候一聲幽幽的話語響起在他耳邊,‘你怕什么?’

  年輕將領忍不住劍勢朝四面八方而起,神氣隨之消耗一空,同時那些護衛一同爆發出強烈至極劍煞,虛空發出滋滋的刺響。

  如果這一片空間,有神兵寶物,此時恐怕都得成破銅爛鐵,可是他們依舊沒找到半分來人的痕跡。

  一陣輕柔的風拂過,所有護衛,包括年輕將領,俱頭昏眼花,然后各自倒下,呼呼大睡起來。

  在巨大的司母戊鼎之外,一群護衛發出熟睡的聲響,情狀怪異至極。

  祖甲就在鼎下,但仿佛他就是鼎的一部分,使人忘掉他猶自是人。

  別人都看不見沈煉,祖甲卻看得清楚,他看到的沈煉,更接近真實沈煉的樣子,那是沈煉的形神。

  祖甲一直以來都聽說過沈煉,對他的風姿心內亦有所猜測,但是現在他還是有些吃驚。

  他驀然脫口而出一句話:“不在此岸,不在彼岸,不在中流。”

  這句佛門中至為高深的義理,本是形容‘如來’的境地,用在此處,雖說有些抬舉沈煉,實際上并非不合適。

  沈煉的太乙,不僅將真靈寄托無何有之鄉,更邁入自演天地的正法途徑,走上和佛陀那些超脫者曾經走過的道路,雖說依舊有許多大能比他厲害千倍百倍,但是沈煉卻走在很正確的道路上。

  此時他更借助天地種子,重新演化天魔法和大夢心經,將本身上清元神印記打入里面,模擬出一絲接近道主本質的氣息,使他既游離世間之外,又可以隨時現身其中。

  “鼎重幾許?”沈煉終于完全顯化,劈頭蓋臉地問出一句,比任何神兵都要鋒利。

  祖甲向來靜寂如冰雪的靈臺,好似遇到酷熱的真火,霎時間冰消雪融,他雙目露出灼灼的神光,沖霄射斗。

  隨后嘆口氣道:“青玄道兄必然是有答案了,又何必問我?”

  沈煉微笑道:“若是我無答案呢。”

  祖甲按住心頭的波瀾,回之一笑道:“那我更無從知曉了。”

  沈煉道:“其實你根本不清楚,無論這鼎有多重,都永遠及不上定海神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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